天子别说是亲自出来劝慰他们,甚至连一个使者都没有派来过。
仿佛跪在这大门之外的不是权倾朝堂的内阁大学士,而是无足轻重的奴婢和雇工。
不对,倘若跪在北阙广商上的是奴婢或雇工,那天子肯定早早就会露面的。
于是,君臣两边,就打起了擂台。
最吃苦头的,当然就是张安世他们几个人了。
虽然他们对天子的做法极其不满,但是每日卯时,他们仍然要按时到未央宫的内阁值房去票拟。
等该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之后,才又匆匆来到北门之外,加入向天子跪谏的队伍。
刚开始,张安世等人势在必得,认为天子一定会认输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往后推移,他们心里越来越没有底,似乎看不到最后要如何收场。
“内阁大学士领衔跪谏”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长安城着实震动了几日,围观者甚众。
没过几日,百姓们就失去了兴趣:毕竟,寒门及寻常百姓,和世家大族没有共同利益。
……
此时,已经是未时了,张安世等人提前散衙,匆匆吃了一个小小的胡饼之后,就赶来此处跪谏了。
按照约定,他们每天都要跪到戌时才会离开。
这个时辰,太阳早已经西斜,但是夕阳散发出来的热量同样猛烈,甚至比正午还要炽热。
张安世这四个大学士才跪了半个时辰,就觉得右边身子又热又烫。
张安世、刘德和丙吉正值壮年,所以还能坚持。
可怜那韦贤已经七十多岁了,连续几日下来,已经有一些吃不消了。
张安世跪得笔直,他看了看身边有些委顿的韦贤,不禁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不仅叹天子不听大臣劝谏,更叹韦贤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还要吃这个大苦头。
“韦阁老,你年迈体弱,暂且回去歇息吧,不必在此处与我等一起虚耗……”
“有本官在此看着,若是县官有诏令下来,我立刻就派人去请韦阁老。”
张安世好言相劝之后,丙吉和刘德也连声相劝,让韦贤这白发苍苍的老者先回去。
“有劳诸公挂念,老朽如今只剩下这把老骨头了……”
“若是能劝天子回心转意,为天下世家大族进言几句,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韦贤一边说就一边连连摆手。
“韦阁老,你是儒林巨擘,如果真有什么好歹,我等如何向长安的儒生交代?”满头是汗的丙吉连忙再劝道。
“儒林?如今的儒林和以前的儒林可不同啦。”
“这长安城里年轻儒生,一个个都要争当君子儒,更是要把我这老朽骂做小人儒咯。”
韦贤说得苍凉,他未曾想到,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大部分儒生就站到天子那边去了。
说未曾想到也不对,韦贤其实应该早就想到的。
天子办了那么多官学,还推行了科举制,让出身寒门的儒生有饭吃有钱拿,将来还能公平竞争出仕。
处处为寒门儒生考虑,当然会获得他们的支持。
就连不少出仕无望的士族儒生,也都站在天子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