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百里之外的代州已然正面交锋,但流民多是往南边的云州直接去的,无人知晓人口数万的雁州已风雨飘摇。
一路疾驰,到雁州时恰是傍晚,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云暮只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黯然涌动。
徐不疾是云暮最不担忧的,段家人本就不是雁州本地人又是为着寻亲来的,段大夫行医更是四处奔走,当然是说走就走。但关家人已然是在雁州扎根买下了小院落,或许还是要徐不疾来帮忙劝一劝。
她一路上并未同崔琰说过什么话。
吴有禄出来了,脸上不改一贯的客气笑意,恭恭敬敬道:“世子妃在此稍等一会儿罢。”
云蓝微弱地点点头,不知要等多久,她已有些头昏眼花,只是勉强维持着端庄姿仪。旁人看去,是端直淑静,却不知她汗湿里衣。
这会儿有风刮过门庭,钻进衣领里,出的汗凉意浸人,她抱了抱胳膊,望见殿中模糊人影,愈望愈是心头发闷,终于别过脸去。
她在殿门前静静站着,不敢乱走动,只在原地。
偶尔抬眼,看一眼明光殿中。
被薄帷遮掩着的帝王,一直专心致志批阅奏疏,程绣也一直研墨,但并不安静,总有话音传来,隔得远,她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云蓝抬头望见中天的一轮冬日逐渐西斜,斜晖照来,在长廊上投出她长长的影子。
终于支持不住,差点晕过去的前一刻,她不得不扶住了长廊上的漆红柱,回头再望向殿中,正见吴有禄出来,她撑着问他,嗓音虚弱:“吴公公——”
吴有禄依然那么笑着,恭恭敬敬的:“世子妃,世子改了主意,要程婕妤侍晚膳,世子妃请回罢。”
云蓝一愣:“我……”
吴有禄道:“世子妃请。”
云蓝站久了,刚抬步,眼前便阵阵虚晃发黑。
早间,崔琰没有见她,便当是她比程绣来迟了;现在他宣了她来,却也不见她,还让她在殿门前站着等候,已明显有什么缘故在。
可她……她回想这两日,应该没有犯什么错或者出什么纰漏。
况且,若是她犯错,崔琰为何不明说,却这样敲打她?
云蓝一面走,一面仔细回忆,猛地想起那日在金水阁,他问了数次她到底认不认得钟宴——她只说不认得。
难道是因为钟宴么?
……崔琰难道都知道了?
得此认知,她如遭雷掣,背后冷汗直流,心跳骤然加速,快要跳出胸腔。
她愈想愈是这个可能。
正因他在意他的女人心里不能有别人,这样的事,往往又捕风捉影,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他就这般敲打她。
除了这件事,她想不出第二条他这样对她的理由。
她扶着红柱,鬓角汗如雨下,浸湿乌发,忘记怎么离开的明光殿。
到了外殿,臧夏立崔迎上来扶着她,看到她虚弱模样,低声惊道:“世子妃,怎么了?”
云蓝沉沉呼吸着,轻声道:“没什么,回去罢。”
臧夏又问:“世子妃,世子是什么事呀?怎么世子妃这副模样出来了?”
云蓝微微垂眸说:“没事。也没有见到世子。”
臧夏吃了一惊:“世子妃等了这么久,没见到世子!?”
回到承明殿里,天色昏暗下来,云蓝没有什么胃口用膳,只坐在罗汉榻上,撑着腮,臧夏说:“世子妃用些吧,好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了。”
云蓝心里郁郁,委实吃不下,却想着该怎样告诉崔琰,她那时候的确不知钟世子是谁,今时今日对世子已没有旧情,心里只爱他一个。
想着想着,愈发觉得头疼晕眩,烧了两日,反反复复的,叫她烦恼,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泓绿捧着药碗,小心进来,轻声说:“世子妃,药煎好了。”
云蓝望见那碗棕褐色的药,接过药碗,喉咙间又泛起作呕的滋味,连忙推远了些。
泓绿便准备收拾走。
她到底还是又按住了药碗,乌黑眸中泛着淡淡落寞,轻叹一声,端碗艰难喝下了。
只是,还是喝了一半,吐了一半,模样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