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气氛更剑拔弩张,云袖插手垂立,两个御前侍卫压着冯鹤台跪在地上,我和上座的萧崇目光正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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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亲自来抄家?」
「思熹,朕一早下了口谕要来的。」
「买点心去了。」我一扬手里的东西,语气不算好,「皇上是来抄家的吗?」
「此人奉茶,朕见他腕上有伤便多问了一句,云袖说是极乐坊的人,那是什么地方?朕不过搜检他一个,你别多心。」
萧崇语气很平静,很理所当然。
点心给小丫头接过去,我上前一步,双臂展开,「皇上疑心他,更该疑心收留他的我啊!此人是贼,我就是贼头,此人是匪,我就是匪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从我搜起,让咱们皇上看仔细了!」
几个御前侍卫面面相觑,僵在原地。
我目光逡巡一圈,最终笑出声来,「诸位,怕什么呀?我的武功数最末流。好,你们不动,我自证清白!」一面说一面利落地解掉披风,直到萧崇离席,拦下我的手,「思熹!」
帝王目光沉沉,最终阴云散去,连带着眉心的无奈。
「你瞧你,还是一点就着的爆竹脾气,朕来用个膳也不自在。行了,除了近身伺候的,你们都下去。」
我缓缓坐下,心里想,这不纯是你自个儿找不自在的吗?
萧崇倒不客气,也或者对我的脾气司空见惯了,拆了油纸包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问,「你和陆家那小子又闹哪出?」
「皇上觉得这果脯如何?」
「不错。」
「能有如此妙手的清白姑娘,街上被陆耀祖带着手下人连欺带辱,我看不过,轻轻揍了他一顿。」
萧崇叹了口气。
「你该谢谢他。」我一扬下巴,朝着冯鹤台,「不是他拦着,那小子已经死了。」
萧崇眼梢一撩,有些讶然,「还有人管得了你?」他的语气明显不爽了起来,「朕劝你收手时,你可曾听过?」
冯鹤台在他身后冲我一个劲儿使眼色。
「您是君,天下人的君,他是小君,我的夫君。」
冯鹤台和萧崇同时大受震撼。
「宋思熹,你说什么?」
我自顾自饮酒吃菜,萧崇却忽然擒住我的手,五指紧攥,这是他鲜有的失态,「朕曾经问过你,许你以贵妃之位,这些年朕替你揽下的大事小事桩桩件件——宋思熹,你的心是顽铁么?!」
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皇上。」
「你面前的人,是打娘胎里就跋扈专横行事狠毒吗?」
「不是的。」
「是先帝派了人把我带去地牢,当着我的面给犯人一轮一轮上刑,你知道那年我多大吗?九岁。逼到最后我哭告着在我爹的罪状上摁了手印,我昏死过去足足三日!」
他阖目,许久才道。
「先帝的确杀伐决断,可扪心自问,宋家未必无辜。」
「是啊!我后来才知道我爹也杀人如麻!一端是皇权一端是至亲,中间夹着这么多条人命,你说的不错,我是踩着无辜之人的骨血生长到今天的,罪孽奉养了我,这就是我的命。」
「所以呢,君让我做恶人,我悉数照做。」我饮尽杯中酒,笑靥如花,「但你若连最后一点自由也要夺去,萧崇,我反抗不了皇权,我只告诉你,逼我入宫,你会后悔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之中层层情绪翻涌。
我早知道萧崇的情意,然而帝王心从来难定,他不过是在未摘取一束花时驻足在树下片刻罢了。
「朕也希望你不要后悔。」
这顿饭也没吃成,他拂袖而去。
下人们尚且惊魂未定,冷静自持如云袖也擦了擦汗,冯鹤台倒是先坐下了。
「有点气魄。」我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