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问了许多,绕来绕去的话题始终绕不开嬴祈。
她担心我过得不好,担心我因齐君女的身份受委屈。
我站起身转了一圈,向她展示我因为有孕而微微丰满的腰身:「秦王父子苛待我,不许我吃肉。」
这一下,莫说是琥珀和母亲,就是忌惮我秦世子妃身份,一直噤若寒蝉的宫女们也低低笑了。
夜里,齐王设宴款待我,他的女儿。
坐在他下首的齐柯屡屡向我敬酒,拜贺秦王千秋,世子勇武强寿。我照单全收,只是杯中所饮的,不过是茶水。
齐王如今对我的母亲,也没了多少心思,只是当祥瑞般供养着,纵是今日,他的身边也不乏年轻貌美的姬妾。
我往日见时倒无所谓,如今却是身份转变,加上嬴祈也不过我一个女子,这样想着,越发看他不顺眼。
不过念及父女情分,我到底没有发作。四万秦师就驻扎在临淄城下,于我而言,这反而是一种束缚。
母亲因为腿疾早早回去歇息了,我说好消消食要去同她一起睡,便由琥珀带着在齐王宫中散步。我方到秦王宫时,她也这般引我散步,向我说起许多故事逸闻。今日我故地重游,向她说起我并不圆满的童年,她却兴致缺缺,装模作样的时候甚至压不住眉间的一抹愁。
走到一处廊下,我让随行的宫女远些,拉着她的手:「嬴祈为了不让我担心,竟然也不给你递消息了么?」
琥珀惊讶于我的揣度如此精准,眼睛微微亮起:「世子妃……」
「我一直很聪明的。」我向她俏皮地眨眨眼:「既然他都急匆匆地将我送出秦国,那一定是宗室的反扑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局面。」
琥珀沉默了。
「他能赢的,对吧?」
琥珀依然没说话。
我叹口气:「他是你守着长大的,而我是他的妇,如今腹中还有他的子嗣。你面对我时,不应该愁眉苦脸。你要笑,要相信秦王和世子,要好好去做我孩子的姑母。」
琥珀听了我的话,紧绷着的琴弦终于散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了。
我在母亲身边歇下时,已经夜深,宫中巡夜的士兵——如今已经有一部分换成了秦国的士兵,美其名曰护卫我的安全——也换过值了。
我的动作不大,却还是吵醒了母亲,要知我的浅睡眠,尽数来自于她的遗传。
「盘盘。」她低声唤我。
我在她的怀里卧好:「嗯。」
我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放在了我的小腹上,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温度:「真是没想到,我竟然要做外祖母了吗?」
她不过是一句话,就惹我落泪。
是啊,母亲要做外祖母了。
而我的嬴祈,要做父亲了。
16
腊月初十,临淄下了第一场雪。
今年齐国旱情严重,流民千里,纵是这雪,也比往年晚了一些。我早早裹了一身狐裘的斗篷,站在临淄的城楼上看雪。
齐王是不拘我进出王城的,我常常带着琥珀到城楼上来望远。
这里能看到城外秦师蜿蜒的军营,和远处波折的河流。
他们都不知道,我来城楼,不仅仅是为了赏景,却是为了等嬴祈来见我的。
第一场雪已经落了,嬴祈没有到我身边,他失约了,这样多年来,第一次。
他其实有信送来,三两日就有一封,说起的无非是风花雪月的情意,对于已经爆发的镇压和内战只字不提。
我不喜欢他的隐瞒。
我一个字也没有回复他。
「世子妃,雪大了,回宫吧。」琥珀为我撑伞,肩上难免落了些。
我一面替她拂去雪花:「走吧,我也有些冷了。」
不过是应景的话,她却当真了,赶紧接了又一件披风为我披上。
琥珀似乎比我更郑重腹中的孩子,前些日子开始我手脚一直有些浮肿,前几日夜里还发热了一场,她同母亲几乎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