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不清沈暮云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命下人将所有赏赐悉数堆在桌上任她赏玩。
不料,沈暮云停停走走看了一圈,却忽然回首,含笑对我说道:「请妹妹先挑一件,余下的便给姐姐带走吧。」
我连忙谦让道:「多谢姐姐美意。我手脚粗笨,房里不常放这些精巧物件,还是请姐姐带回珍藏,也算不负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沈暮云闻言咯咯笑了笑,接着便抬眸嗔道:「娘娘有赏,姐姐岂能独占,妹妹莫非是要陷姐姐于不义?便挑一两件去玩罢。」
言毕,沈暮云不再看我,自顾自坐下饮起了茶。
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量着桌上的赏赐,见一堆金光闪闪的物事中,果然有几件香囊、木簪、泥娃娃之类的玩意儿,做工用料都十分粗糙,想来是皇后回忆往昔时,一时兴起命人买来的。
我料想沈暮云颇好风雅,当是看不上这些市井俗物,于是逡巡一圈后,拿起了一个最不起眼的木镯子。
「那妹妹便要了这个不易碰坏的镯子吧,余下之物请姐姐赏玩。」
沈暮云漫不经心地搁下茶盏,也不看我取了何物,只懒懒翻看了一番桌上的东西。
突然,她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疑道:「咦,方才这有只木镯,做得极为工巧,怎么忽然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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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底一紧,连忙打量了一眼手上的镯子,见其也无雕花,也无彩绘,入手触感亦是十分粗糙,心里便有些拿不准。
沈暮云拈着手绢翻看了一圈,又斜睨着我道:「母亲治家严谨,在京中可谓有口皆碑,怎么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拿东西呢?」
我心中再无侥幸,心说姐妹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心有灵犀喜欢上同一样东西,不知该说巧合还是晦气。
「姐姐眼光果然独到,妹妹刚才挑东西时,也觉得这镯子十分不俗,便拿起来看看。」
说着,我忙上前一步,将手里的木镯轻轻递给沈暮云。
沈暮云并不伸手来接,却也不再斜睨着我,只自顾自坐下叫人换茶。
我立在原地,只觉又困又饿,十分乏累。虽然心里有些尴尬,我还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举着的手,将那木镯放回了桌上。
沈暮云似是突然想起还有我这个人,一边撇着茶沫,一边不耐烦地说:「怎么选个东西,这么磨磨蹭蹭?」
我心里苦笑一声,见桌上的物件中有好几个香囊,用料平平,样式也大同小异,便随手拿起一个最不起眼的,又请沈暮云掌眼。
沈暮云懒洋洋地接过香囊,惊讶道:「妹妹真会挑,这香囊和另外一个是一对儿呢。还是说,妹妹偏爱做这等把人拆开的事?」
我听出她话中的暗讽,心里叹息,面上却唯唯诺诺地道:「娘娘赏得都是好东西,妹妹看得一时眼花,让姐姐见笑了。」
沈暮云刚要搭话,一个小丫头打帘进来,说是夜色深了,母亲知道沈暮云肠胃弱,叫厨房炖了一盏血燕,让她睡前喝几口。
沈暮云闻言,不耐烦地拿起一只簪子塞给我,「我看这只发簪颇为不俗,妹妹就拿去吧。」
接着,她便端茶不语,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知道她向来忌讳和主院有关的东西,怕自己呆在这儿她不好处理那盏血燕,于是也连忙点头出门。
正当我想着待会儿回房吃什么点心来填饱肚子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沈暮云幽幽的声音。
「今日太子送了我一双绿玉镯子,他还说,这肯定比皇后赏给你的好呢。」
我脚步一顿,心里不知何种滋味。但想到言涉天家喜好,妄然回话容易犯了忌讳,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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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月台夜宴的第二天,太子向陛下请旨,开始筹办我和他的婚仪。
我朝建国未满百年,各项礼仪盛事多是参照前朝旧例加以改编。而太子大婚流程繁琐,没有个一年半载,确实很难有个具体章程。
母亲很欣慰,觉得太子还是重视我的。
我也很欣慰,大婚前男女不宜见面,这意味着我终于可以暂时结束陪聊工作,拥有一段独属于自己的悠闲时光了。
皇后更是异常惊喜,以为一直对这门婚约不冷不热的儿子终于想通了。她开始频频传召沈家和外祖家的女眷入宫叙话,却特意让我呆在家中准备嫁妆。
沈暮云则是称病不出。
于是像以往一样,流水似的名贵药材送进了她的院子。她照例丝毫不用,只拆开盒子扔进火盆。
半个沈府都是药材燃烧后的清凉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