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这对佳偶是我的未婚夫和庶姐啊。
6
我意识到帝后为何迟迟不肯开宴,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也隐约猜到了太子和沈暮云是因何事起了争执,才拂乱了一处方圆。
上元之夜,花灯如昼,原该是有情人相聚的日子,而皇后的这场宴席,怕是扰乱了他二人的计划吧。
我心底长叹一口气,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也不曾感受到旁人或嘲讽或怜悯的眼光。
这时,我的手被轻轻握了一下。
我抬眸看去,正对上母亲关切的双眼。
仿佛胸口有巨石碾过,我沉寂许久的内心也不禁猛然一痛。
母亲出身名门,一生显赫,临老却要因儿女之事在大庭广众之下遭遇这等难堪。
我深吸一口气,起身向帝后遥遥一拜,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道:「臣女为陛下和娘娘亲笔绘了一盏祈福灯,上面抄了《无量寿经》,愿陛下和娘娘安乐延年。」
我微微一顿,为自己的口业向佛祖默默忏悔着,继续睁着眼说瞎话:「太子殿下心地纯孝,想要亲手放飞灯盏,可惜臣女畏高,便由姐姐代为陪同。」
片刻的静谧后,陛下突然笑着说道:「如此甚好,你二人有心了。」
皇后也反应了过来,面上露出欣慰的神色,连忙下令赐与我诸多赏赐。
筵上一度冷凝的气氛再度活跃起来,所有人不再看我,而是就着皇后的话头凑趣着。在他们口中,我和太子侍上恭谨,心思纯孝,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母亲也满面含笑地应对着其他贵妇的寒暄与恭维,还为我引荐了几位高门贵女。
席上人觥筹交错却无一句真言,席外少年与心上人幽会却不能名正言顺,我竟不知谁更快活些。
盛宴之后,我和母亲回府时,沈暮云竟也已经回来了。
她还是一袭出尘的白衣,可姣好的面颊上却透着几分红晕,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母亲示意我一眼,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姐姐安好。更深露重,姐姐风寒未愈,怎么不先回房歇息?」
沈暮云微微一笑,细声细气地说道:「我虽体弱,也知为人子女的道理,不敢先行告退。妹妹何故看轻姐姐?」
7
我头皮一麻,沈暮云自打出生起便被父亲抱到了前院亲自教养,母亲也从来没有给她立过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如今她半夜守在正堂,若被父亲知晓,只怕母亲又要吃挂落了。
母亲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慈爱地说道:「暮云,知道你纯孝,但还是要保重身子。夜深人困,我先去歇息了,你们姊妹也快些去睡吧。」
沈暮云也不搭话,她玩了会儿手上的一双玉镯,才笑着开口道:「听说皇后娘娘给咱们家女孩儿赐了东西,妹妹怎还藏着掖着呢?」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我心里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沈暮云肯表明来意就好,至少我也能有所准备。
九岁那年,沈暮云也曾如今日这般,在主院中枯坐半晌。
当时我正要奉太后之命入宫侍疾,不知其来意,也不敢直言相问,一番行礼对答后还是匆匆离开了。
后来,沈暮云受风病倒,父亲从此再没有进过主院一次。
而母亲之后的每一次进宫觐见,都会提前安排车马,去前院接上沈暮云。
想到太子和沈暮云由此产生的孽缘,我不禁暗叹一声。
恭送母亲回房安歇后,我忙起身对斜倚在灯下的沈暮云唯唯说道:「娘娘的赏赐尚未装入库房,还请姐姐挑几件看得上眼的赏玩。」
当今皇后出身寒微,待字闺中之时,不过是一个卖伞小贩的女儿。
听闻早年她因出身卑下的缘故,颇受过几位高门嫔妃的打压。直到后来生下太子,又因太子落水的缘故与母亲交好,境况才一日日好起来。
许是因体验过市井生活的缘故,这位皇后娘娘备下的赏赐往往有些特别。
或是极为华丽贵重,穿着戴着都难掩熠熠其辉,或是过于平易近人,丝毫瞧不出宫廷匠制的痕迹。
这样的赏赐,是不合沈暮云胃口的。
她总觉得贵重的物事太俗艳,而市井的玩意又过于鄙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