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将昨晚经手过那碗燕窝的人一一查问了一番,又遍请京中名医检查残渣。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不久后还是传来了主院不得往前院私送物事的命令。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严冬后傲存的花草已在雪水的浸润下蓬勃生发。
我也恰好将积攒的话本消耗得差不多了,便向母亲请求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小住几日,那里气候温润,最适宜仲春赏花。
宫闱深深,嫁入东宫后便很难再有机会随意走动了,故而母亲虽有些犹疑,最终还是允了我。
此日春光甚好,澹澹惠风拂来草木生发的气息,令人心情愉悦。
我颇有几受最后的自由的意味,于是难得的脱下了端庄的宫装,只着一件天青色的曲裾浑身轻快地出了门。
正当我提着裙子准备登上马车时,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只见太子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疾步走来,一头鸦发懒懒披散着,整个人透着一股郑重却憔悴的矛盾气息。
我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为求方便整洁,家中备车马时通常都候在角门,所以我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至于太子嘛,放着宽阔正门不走,独身一人在角门鬼鬼祟祟,自然是约了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去见的人了。
想通这一点,我恍然大悟,于是朝他微微一福,继续开开心心地准备登上马车。
太子乍然遇见我,也是一愣,待到丫鬟掀开车帘回身扶我,他却如梦初醒一般,突然伸手拽住了马缰。
车夫吓得颤巍巍地跪下,我心里一叹,只得回身一礼道:「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太子又是神游片刻,才皱着眉开口道:「你……要出门?」
我低头应是,心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太子却突然有些着急,他动了动唇,方才尽量平淡地说道:「听闻贵府大小姐有恙,本宫特意前来看望,还请拨冗相陪。」
虽说心中早有猜测,我还是为太子的坦率微微一愣。
这两人不久之前才灯会相聚,让满座公卿苦等了半晌不得开宴,今日便又情难自抑,要下朝后匆匆追到府上相见吗?
情难自抑,情难自抑……
我将这几个字在唇间反复咀嚼几次,心里却还是倍感茫然。
在我为了一个与生俱来的婚约步步留心,如履薄冰的时候,原来真的有人在动情相思么?
不是相互扶持,不是等价交易,只是一个迫不及待想见到心上人的少年,仅此而已。
我静静看着太子的眼睛,想安慰,又觉虚伪,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进退两难间,竟是产生了一股登上马车绝尘而去的冲动。
面前的人是我未来的夫君,也是沈家未来将要侍奉的君主。
我不敢有丝毫错漏之处,导致联姻不成反结仇,可我也无法挖空心思讨好他,因为我的所有决定,都不能对现实有任何改变。
无能为力,故而无言以对。
10
春风柔拂过来,一时相对无话。
正当马匹不耐烦地发出嘶鸣声之际,得到消息的母亲终于派人来救场了。
「殿下大驾光临,沈家有失远迎。眼下我家大人尚未归府,殿下不妨先入府小坐片刻。」
仆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我和太子闻言,俱是长松了一口气。
太子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侍从自角门进了府中。
我看着面前齐备的车马箱笼,一时却有些挪不动步子。
母亲身边的宋嬷嬷也迎了出来,她见我发愣,连忙提醒道:「小姐,这时候可不能走了。太子孤身造访,老爷下朝后又去了外室宅中,若是您也不在,家中便只有夫人和大小姐两位正经主子。那太子前来的目的……未免太过惹人遐想。」
我默默点了点头,却还是遥望着南郊的方向,静立不动。
宋嬷嬷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眼里浮现出了几许不忍,但还是咬咬牙开口道:「夫人说了,就算您不在乎坊间的风评,也不能不把皇家的脸面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