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又咳两声,看向谢云渺,“公主若是不急,待我休养一阵,再将府内事宜亲自与你交接。”
“不急的,姨母养好身子才是要事。”
谢云渺的温言软语,正好说到崔宝英心里,她也终是暗暗松了口气。
离开前,崔宝英又将谢止渊叫住,谢云渺觉出她还有话要与谢止渊单独说,便知趣地先出了瑞和院,去一旁的花园等谢止渊。
这园子不大,却十分雅致,在西侧种了一排桂花树,这个季节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谢云渺喜欢桂花淡雅清甜的味道。
她来到一棵树下,抬眼望着那一片片黄白花瓣,唇角终是浮出了笑容、
采苓还是一副气呼呼模样,挥退身后跟着的几人,朝谢云渺压声道:“公主方才可看出来了,崔家的根本没安好心思。”
谢云渺淡然一笑,“无妨的。”
她虽然不善言辞,也很少喜形于色,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
她知道清河崔氏早已门庭衰落,崔姨母这一支子嗣无才,日子过得并不顺遂,茂王府这样大的家底,由她来掌管中馈,左右漏出的油水也够她贴补清河那边,谢止渊应当也想到了这一点,念及是茂王妃的姐妹,这才在当初应了让她来长安帮忙。
可崔宝英到底只是姨母,等她嫁入王府后,她还留在这里便会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这王府中馈,早晚是要交给她的。
谢云渺根本没有必要去争抢,她与谢止渊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采苓见她这个样子,就心里发急,“公主可莫要小觑了这些人,她们什么撒泼打诨的事都做得出来,方才那一出就使了不少心计……”
又是做百合果子勾起谢止渊对亡母的思念,又是要给谢止渊房中塞人,又是暗戳戳提那谢云渺与太子的谣言,最后干脆称病推脱交还中馈一事,这会儿她又单独留下谢止渊,不知要耍什么花样。
谢云渺关心的不是这些,她在乎的是谢止渊怎么想。
原本经了昨晚那一遭,她以为谢止渊会对她怨恨不满,可如今来看,当真是因为他昨晚饮酒过多的缘故。
谢云渺垂眸望着自己的手,谢止渊安抚她时掌中传来的温热似乎还在,她唇角缓缓弯起,抬眼看向面前满树黄白,心里的那些不安与猜测,仿佛随着清甜的微风而慢慢消散。
“在看什么?”
耳旁男子沉稳的气息让谢云渺倏然红了耳根。
她方才太过出神,竟没注意到谢止渊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没、没看什么。”也不知为何,每次同谢止渊说话,她会莫名紧张,一紧张,说话就磕绊起来。
谢止渊抬起手一面拨弄着面前花枝,一面朝着谢云渺方才凝望出神的方向看去,“茂王府旧宅原在永福坊,为何赐婚时,今上要让茂王府搬至永昌坊来?”
谢云渺只知这座茂王府邸是皇上御赐,却不知当中缘由,她摇了摇头。
谢止渊轻笑一声,抬手指向西南方,低声问她,“永昌坊西侧以外,是何处?”
谢云渺略一思忖,便想到了答案,可她没有开口,而是抿唇望向谢止渊。
“想他了是么?”谢止渊垂眸,幽幽地望向她。
若谢止渊不问,谢云渺根本没有意识到,永昌坊会离东宫这般近,也没有意识到方才她望向的地方正是东宫。
谢云渺忍住鼻中酸意,摇头道:“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在赏花……”
谢止渊冷笑一声,抬手折断了面前那枝开得最茂盛的桂花,“明日入宫面圣,你二人就能相见,怎么就这般等不及了?”
谢云渺语气微颤地解释道:“我真的只是在赏花,我、我不明白……方才我们不是还好好的,怎么……”
怎么一转眼,他又成了昨晚那般模样。
谢止渊转过身来,将手中桂花仔细地插进了谢云渺的发髻中,随后眉眼微垂,似在欣赏她的容貌般,低低开口:“谢云渺,对外你是我谢止渊的妻,你我荣辱一身,需共同进退,但你记住了……”
他顿了一下,眸中渗出冷意,“你于我而言,与婢子无异。”
此时此刻的宅邸里,成群的仆从正在把带回来的大量账簿送上一张檀木大方桌,纷纷的白纸如同蝴蝶般飞舞。
方桌前,一个青衣大褂的人正握着一把算盘,凝神沉思,细竹般的指节飞快地敲动,另一只手在大片摊开的宣纸上迅速地记账,写满了数目的长长纸页沿着桌角垂下来,蜿蜒落在铺着竹席的地面上。
“大大人!”这时,一个仆从冲进来,半跪于地匆匆禀告,“宅邸外面的侍卫全部不见了!”
“不见了?”青衣大褂的人抬起头。
话音未落,“嗒”一声,上方的天窗打开了,涌进来的风把白色的账簿卷得哗哗翻动。
阳光倾泻而下,一个戴黄金面具的少年从上方落下来,深绯色的发带与大袖袍随风鼓动。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穿襦裙的女孩,她飞扬的裙裾像是木槿花一样绽放。
站在阳光下的少年摘下黄金面具,露出一张清绝而华贵的脸。他轻轻勾动一下嘴角,眼底一线灼灼的光如同跳跃着火光的刀刃:“洛西园,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