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壶,还是幼时母后教她的,那时总和阿浓一起玩,后来母后过世,也就没了玩闹心渺,如今乍然重拾,有些手生,失了准头。
铜制的莲花纹投壶旁已有三四支横七竖八的弓箭了,云渺却觉得下一个一定能投中。
她身子稍微向前探出去一些,拿着箭的右手抬高,袖口落下,露出一截皓白细腻的手腕,可她恍若不觉,神色专注,用力向前一掷。
那只聚着众人目光的箭在空中划出个弧度,最后直直嵌入地下,云渺呆住不敢置信,后面的侍女们想笑又不太敢,毕竟是客人。
谢止渊:“真笨。”
云渺闻声,稍微转过头,见到立于楹柱旁的谢止渊,他嫌弃得理所当然。
他这话一出,她身后的侍女也都笑了起来,就连子弦也捂着嘴偷笑。
云渺向来好面子,此刻向谢止渊那边微仰着头,骄矜地反驳道:“那你来啊。”
她猜谢止渊是不会上前争这口气的,方才云渺邀县衙夫人一起玩都被拒了。
但谢止渊直接走了过来,旁边有眼色的侍女又回去取了一筒新的箭。他拾起了一个,全然不像云渺方才那样的郑重,就抬手随意一丢。
站在他旁边的云渺紧紧盯着,这箭到了她手里就一点也不听话,可在他手里,就格外乖巧,一下正入壶中。
输了不好嘲笑,可客人赢了,侍女们开始欢呼庆贺,云渺不服输地嚷着,“不行,你再来一个。”
谢止渊没拒绝,抬手又捡起一个,一扔又进去了。
云渺:“……再来一个。”
这番重复上演,那筒箭逐渐空了,子弦和侍女们看得有些倦,由激动变得无精打采,这位郎君投壶确实很厉害,不知小夫人为何如此倔强。
极其轻的脚步声混在喧闹声中,谢止渊稍侧头,见廊庑转弯处有衣角,有人藏在那里,暗中观察这边。
他又转头见云渺垂着脑袋,一股子丧气样,似乎无法接受自己比旁人弱这么多。他也想不通,为何她好胜心如此强。
他扬了扬头,“我教你?”
云渺看着他的脸,儒雅有礼,但绝对不是一个善心的人,这点她已经领教过了,也不想再求他,所以摇头。
她却被一只手揽住腰,强势地拖了过去。她被谢止渊虚抱在怀里,在她恼怒挣脱之前,他稍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人在看,我们被怀疑了。”
他呼吸间热气都洒云渺耳边,他离她那么近,她耳朵有点痒。但听这话,她已经向后伸出去推他的手,又弱弱地缩了回来,她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可云渺又察觉腰上有热度,低头望去,见是他左手握在她腰上,手指修长瘦削,拇指上有扳指,因着稍用力显露出筋骨来,是方才宴席上她观察的那只手。
她倏然有些脸热。
“专心些。”谢止渊又在她耳边说。
而那天清晨时分,朱红宫墙的柔仪殿外,女孩等在一辆马车边,撑着一把十二节的竹骨伞。
夹着花的雨扑簌簌落了一地,那个少年披着一件雪白的外衣推门而出,眉眼间仍带着些许倦怠与恹恹,像是刚从一场雪下经年的孤独长眠里醒来,沾染着一种积雪和霜寒般的清冷气息。
看见等在外面的女孩,他怔了一下,缓慢地眨眼。
而女孩走上前,站在他的面前,仰起脸,把伞撑在两人的头顶。
“谢止渊,”
她笑着说,“我来接你回家啦。”
第38章风铃地(二)
如雪的花瓣坠落在伞面上,滚动一下,又从伞边缘滑下去。
站在伞底下的两人就像是站在一场飘雪里,整个世界被寂静的大雪隔绝在外,而他们站在一个属于彼此的小小空间之中。
少年低垂的眸光落在女孩的脸上,映着纷纷扬扬的花瓣,温柔得也像是落雪。
“你居然在这里等我。”他轻轻笑了一下。
“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么?”她眨眨眼睛,“为了把你救出来,我可太不容易了。”
谢止渊欠身接过她手上的伞柄,为两人撑起伞,往马车的方向走。
谢止渊说话时用另一只手拨正了她的头,让她目视前方,能看清他的动作。
子弦默契地将箭筒中最后一支箭拿起来,递到了谢止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