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上还有微凉的触感。
离开的时候,那个少年以指尖沾着露水在她的掌心写了字,指缝间消失的流光是露水折射着星光在风里流走。
云渺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他写下的那两个字是
“找我”。
乌骓马呼噜噜喷着鼻息,走到云渺的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发顶。
云渺抬起手挽住缰绳,摸了摸战马的鬃毛,仿佛对人说话一样,轻声问它:“乌骓马,你的主人去做什么了?”
乌骓马当然不会回答,只是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云渺拍了拍毛茸茸的马头,让侍奉在身侧的一名宫女为她披上一件鹤纹氅衣,然后坐进另一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跟随在仪仗队列里往远处的营帐而去-
“嗯?”谢止渊真没反应过来,脑海中迅速渺索起,他到漕县之后做了些什么,应当没有暴露身份的举动。
见如此说不通,县衙咬咬牙,直接问了出来,“就是龙阳之好。”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瞧着谢止渊僵硬的神色,也知贸然发问是冒犯,解释的话也噼里啪啦地说了出来,“近些日子,夫人间不知为何流传起这事,都说贤弟你喜好……男子,外室是假的,只是为了掩盖——”
县衙说到这处,余光一扫,见谢止渊面无表情。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咽了咽唾沫,再也说不下去。
谢止渊却倏地笑了起来,但县衙总觉他此刻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有些怕人,又见他敛下笑意,平淡道:“大人多虑了。”
这事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如此回答便是变相的否认。虽然对方身份不及自己,但毕竟是县衙出言不逊,他连连赔笑着,之后的话也没法说了。
赵夫人让他问清,若此事为真,就劝其将那小外室放了,他们也不会说出去,而且赵夫人还会将小外室收为养女,暂时庇佑一段时间,之后再送她回家。
但此事为假,县衙连忙告退,回去给夫人通风报信了。
两人单独谈话,就连子弦都走得有些远,此刻见县衙走远,子弦才走近,“郎君,四处无人。”
“嗯。”谢止渊面上的闲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阴沉,回想起宴席上的一幕幕,看着县衙走远的背影,他冷声:“姓冯的,不能活过今日,让他死得好看些。至于县衙……先留着罢。”
子弦早已有所预料,即使不回京,殿下也不会容忍冯令史所为,他点点头应下,等会就传话下去,又想起方才报上来的事,“郎君,朝中闹得不可开交。”
谢止渊猜到了。
他失踪的消息一传出去,冯后定会坐不住,谢鄞也不是有耐心的人,定会趁着他不在,搞些小动作。
可笑的是,那些迂腐从前对他各种挑剔的宗室,更不愿让谢鄞当太子。若有谢鄞那样独断的储君,总妄图插手皇家事的宗室岂会有好日子过?
皇帝亦迟迟未松口改立太子,甚至派出身旁大半亲卫去找谢止渊,这个他从前视若不见的儿子,让冯后更心惊。
“再乱一乱吧,等他彻底坐不住时,我们便回去。”谢止渊如此道。
子弦垂头,知道这日不远了。
*
前有县衙府上的小厮引着,谢止渊缓步走在后面,心中渺索着京中形式。
冯后母子所作所为,他都能猜到,唯一让他惊讶的,是他名义上的父皇。
谢止渊觉得这一切都很讽刺,听闻他失踪,父皇为何会惊怒,因为他母后?因为他是两人的孩子?
他回想起郭后临死前的疯癫,对他恶毒诅咒的模样,心中戾气顿生。
转过弯,到了厢房外院,又有吵闹声传来,更让人心烦。
“小夫人,再往右边一点!”一堆侍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吵耳朵,前面的小厮停下了脚步,这便是客居的地方了。
子弦也知谢止渊定会嫌弃,东宫内的宫人,平常不会发出很大的声响,走路都是轻悄悄的,说话稍微大声都会被拉下去治罪。
但这是在旁人家,谢止渊步子稍顿,之后仍然往前走,转过廊庑,院中光影斑驳,他看清了,罪魁祸首是云渺。
她满脸兴致,站在树下,面上泛着鲜活明亮的光,右手拿着一只箭,是在投壶。
她身后围着一堆加油助威的侍女,纷纷给口中的小夫人打气。
谢止渊停在楹柱旁,子弦随之停下,顺着谢止渊的目光,看向院中。
云渺许久都未像今日这般放松了,虽然遇见了猪狗不如甚至还骂她的冯令史,但也结识了好心的县衙夫人,怕她无聊,还让人把投壶的物件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