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一片极薄的刃紧贴在她的喉咙上,迫使她微微抬起一点脸颊。
靠在她背后的少年握着刀,半垂着眸,沾着血的额发垂下,身上透着浓烈的血腥气。
淑妃怔了一下,而后温柔地微笑起来:“小孩子真是不听话,这么晚才回宫,又跑去哪里玩了?”
那个声音很轻,可是寒冷、清晰、透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被这道声线里的森然冷意震慑了一下,山匪头子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回过头。
浑身是血的少年缓缓地站起来,平静地抬头,冷冷看着他。
烈烈火光映着那张淡漠而清绝的脸,深红衣袂在遍地燃烧的大火里翻卷如云,浴血而立的少年身形犹如一柄插在风中的染血的刀。
周围一圈的山匪们同时打了个寒颤。
这个少年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以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却令人产生一种极度恐惧的感觉就像在子夜时分撞见了恶鬼。
“重复一次,”他冷淡地说,“放手。”
这是云渺第一次看见谢止渊这样的神情。
以前他也经常这样命令人,可是尽管眼神冰冷,唇边总是弯起一个弧度,就算是杀人时也在微笑,歪着头,像个贪玩的坏小孩。
而此刻的少年冷漠得如同冰封。
他的目光森冷而空旷,眼底一丝笑意也无,身上只有浓烈得有如实质的杀气。
山匪们后退一步,握紧了手中兵刃。
“一。”少年轻声报了个数。
没人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来不及去猜测。
下一瞬间,深绯色的影子如同刀刃出鞘!
山匪头子连刀都还没举起来,那个鬼魅般的影子已经接近了他。
本来以为学会了用袖箭,用弓箭也不会太难,结果试了几次以后发现,她根本连谢止渊的弓都拉不动。
当时看见这个少年站在树下挽弓,随意地就用一支箭射中了一瓣花,她产生了一种自己上也行的错觉而现在她只想冲他抱怨为什么他的弓那么硬那么重。
就在努力地尝试拉开弓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响。
树下的少年不知何时醒了,披着一件外袍,踩着落叶走到她的身边,伸手从背后轻轻地环过她,帮她拉住了弓弦。掌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有些冰凉。
“你应该还在睡的。”云渺低声说,不回头。
“其实这一点不必殿下说明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老人笑了笑。
他搭在木轮椅上的干瘦的手伸出来,摸了摸趴在榻边睡着的女孩的柔软头发,一对苍老浑浊的眼珠子里居然涌动着一种祖父般慈爱的情绪。
“她当然什么都不会知道。在我唯一的小徒儿眼里,我永远只是她最好的师父”
话还没说完,忽地一线刃光抵住了他苍老的喉管。老人缓缓地抬起头。对面的少年竟然能够动弹了,在这种程度的重伤情况下,这个少年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开你肮脏的手。”少年冷冷地说,“别出现在我眼前。”
“否则的话”这一年冬天发生了很多事。
例如说皇太子乘船往东都时在水上遇刺生死不明,例如说淮西雪灾后接连发生几次异动和匪乱,例如说南衙北司之间的争斗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上元灯节那一日的宫宴上,遇刺回来刚养伤不久的皇太子被人下了毒药,沿着线索一路追查出来的结果发现幕后之人是皇长子岐王,于是岐王被一道圣旨贬往蜀中、此生非诏不得入京。
这些事情背后多多少少都藏着那个反派少年的影子。
云渺知道谢止渊一直在暗中挑拨太子党与岐王党的关系,虽然在表面上听从自己师父内侍监余照恩的话而行动,但是实际上正一点一点地收拢着自己的势力。如今岐王党倒了,皇太子久病不愈,越来越多的朝臣开始暗中支持年幼低调的三皇子。
大结局的日子一天接一天地近了,云渺在心里默默计着时。这个故事收尾的时候是在即将到来的仲夏,结束的时候是在那一年深冬,漫天的风雪飞舞,再也不会有来年了。
那个冬日午后近乎意外的吻后,两个人的关系又变回了以前一样。
也许是因为隐隐觉得离别的日期要近了,云渺相当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和谢止渊的距离,不许他亲吻,不许他拥抱,也不许他抱着她睡觉,只可以睡在靠在她床边的小榻上。
因为害怕告别的时候太伤心,所以不敢再靠近那个人了。
谢止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每次被她拒绝的时候,他都歪着头无辜地看着她,那副神情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被他弄得有点心软的云渺,只好伸出一只手,允许他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