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其实很好哄。让他牵着手,他就被哄好了。
之后的结果就是他变本加厉地想要。吃饭的时候要牵,出门的时候要牵,睡觉的时候也要牵,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想要她牵着他,而且一定要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把牵手这么简单的事翻出那么多花样。每一次牵手,谢止渊都会变个法子,有时候无名指牵着小指,有时候两只手掌心相抵,有时候他们的手指勾连在一起,像是一种密不可分的粘连。
但是也仅限于牵手了。无论谢止渊想要怎样再进一步,云渺都坚决不允许。
他微笑着,转动刀刃,乖巧的神情却像是残忍的恶鬼,“我会忍不住想杀你。”
老人妥协了。他缓缓地向后仰,收回了手,转动着木轮椅,往门外走。
“三殿下。”他忽然又说,轮椅背对着少年,“看在我们算是盟友的份上,我可以告诉殿下一件事。”
“殿下知道自己身上中了那种叫做情人花的毒吧?”
老人缓慢地讲述,“因为血液里流动着剧毒,所以情人蛊不会让你死去,却会让你感受到同等的疼痛,和荼蘼香的毒混合在一起发作”
“在不断地、绝望地祈求着被爱的过程里心悸而死,这是最深重的诅咒。”
“心很痛吧?不过这种毒有缓解的办法。”
老人转动着木轮椅回过头,看了一眼披着氅衣坐在榻上的少年,以及靠在他身边睡熟的女孩,“心悸发作的时候,待在你的心上人身边,被触碰和被回应,疼痛就会缓解。”
转动着木轮椅的老人推开门出去了。在关上的门后,披着氅衣坐在榻上的少年歪了一下头,似乎完全没听懂,眼神里难得闪过一丝迷茫。
根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些话,为了强行行动而压下去的疼痛成百倍地发作起来,他咳着嗽倒下去,却在倒在榻上的那一刻忽地愣住了,眸光因为惊讶而微微颤动。
他的手指被轻轻地牵住了。
似乎在睡梦里听见了他低低的咳嗽声,身边的女孩无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她还在做梦,不知道因为梦见了什么,意识模模糊糊间伸出手,轻轻地牵住了他。
谢止渊极慢地眨了一下眼。那个被牵住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云渺正在梦里没完没了地上课、考试、做作业,追着一张被风吹走的数学卷子跑来跑去,在下雪天遇见了一只受伤的小野猫。她把小野猫捉住了带回家,结果小野猫不听话,不停地用爪子挠她。
猫爪子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碰了碰她的睫毛,沿着她的眼尾、鼻尖和脸颊划下去,轻轻戳了戳她的嘴唇。戳一下,又一下,怎么还不够,想要做什么。
云渺被挠得有些不高兴了,很生气地张口咬了一下,不知道咬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榻上坐着一个少年,披着一件厚厚的氅衣,正在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谢止渊?”她迷迷糊糊地问。
“我是个刀手,收钱办事。”洛小九低声道,“不用管我。”
“不行。”云渺轻声说,“我不同意。”
“夫人”洛小九低低开口。
“我有别的办法。”云渺打断她,压低声音,“按照我说的做。”
她微微偏过头,低声在洛小九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洛小九点了一下头,靠在她的身后,和她背对着背,缓缓地抬起手中弧刀。
而云渺低着头用力咬了下唇,手指在袖子底下攥紧了扣在腕上的袖里箭。
下一刻,洛小九从云渺的背后跃起!
四面八方的攻击同时前来!黑色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包围了树下的两个少女,而洛小九手中的弧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路线在人群之中闪动,划出无数道银亮如闪电的折线。
云渺一怔,这个少年的神情罕见地如此凝重。
“别动。”他低声说,“倘若被他发现了,他会杀了你。”
下一刻,呼啸而来的掌风掠过上方的树梢!
迎面而来的风里,少年旋身而起,双手推出,接下那一掌。
两股汹涌的掌风对撞!林间的鸟雀呼啦啦地飞起,满树金红的秋叶扑簌簌抖落一地,像一场骤然掠过大地的雨。
云渺睁大眼睛,看着漫天的落叶里,少年的身体像折了翼的鹤那样跌落出去,重重地砸在汉白玉的宫道上,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
黑袍人冷笑一声,提着刀,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冷月的光落在那人的脸上,躺在草丛间的云渺恰从一个仰视的角度,看清了他的容貌
是她认识的人。
内侍监余照恩,金吾卫大将军,正二品的上柱国。
这个往日总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老宦官,在此刻周身透着森冷而可怖的气息,仿佛一只在黑夜里蛰伏的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