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去干活!”她推着他往窗边走,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大包草药,“快下去!”
她指出,又问,“谢止渊,你是不是不会?”
这句话居然出乎意料地有用。对面的少年冷冷地说:“我什么都会。”
云渺忍住笑,抓过一支笔,坐在他的身侧,在案上的宣纸上画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发髻样式:“谢止渊,我要这个。”
话音未落,她愣了一下,身侧的少年取走她的画笔,合上那张宣纸:“不许挑。”
正午的阳光里,风沙沙吹起案上的纸页。案前的少年动作笨拙地给身边的女孩挽起长发,女孩低着头玩着一绺儿垂落的发丝。
就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她悄悄地拨动手指,从他垂落的大袖底下偷走了那封信笺。
然后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回过头看他,笑容灿烂,很乖巧的模样,歪一下头,青丝如水泻。
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像是灿金色的。
他微微怔一下,忽地侧过脸,不去看她。
于是云渺捏住了那封信笺,不动声色地收进衣襟底下。
她有点不太确定这个计策算不算一个小小的美人计,但是按理说反派是肯定不会被美人计所诱惑的。不过这些日子里这家伙对她格外好,她决定还是把这些好暂时归于他还需要利用她。
“扎好了。”片刻后,谢止渊说。
云渺抓过小镜子看一眼:“扎歪了。”
身侧的少年忽而轻笑一声:“阿渺,不要太得寸进尺。”
话语落下的刹那,云渺被扣住手腕拉过去,倏地靠近他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被捏住下巴掰着仰起脸,谢止渊微微低下头,贴近她的脸颊。
少年清冽如雪的气息笼住了她,漆黑如墨玉的眼眸倒映着她的面容。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含着一点浅淡的笑意,危险又漂亮得如同开在黑夜里的血色罂粟花。
这个动作亲昵得像是恋人之间在亲密私语,可是云渺清楚地知道谢止渊是在观察她。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发觉了她偷走了他的那封信笺。如果他发现了的话,是不是要对她进行什么可怕的惩罚?
谢止渊突然伸出手,吓得云渺闭了下眼,却感觉到他只是拨了一下她的发髻:“好了,不歪了。”
下一刻,他已经披上氅衣,推开门,站在门边回头望过来,灿金色的逆光勾出一道清拔的剪影:“待在这里别动。”
忽而,有人轻声说。掖庭宫里,几个宫人抱着卷轴推门离去,内侍监余照恩正在灯下翻看一卷账簿。
一阵风倏地穿堂而过,吹灭了满室的灯,遍地的阴影如同爬满了鬼影。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涌动的那个刹那,坐在灯下的老宦官猛地抓起身侧的一柄短刀,踩着乱了一地的纸页翻身而起!
“当”一声,刀刃相击的声音如同裂帛。
风哗哗地流过,遍地阴影里站着一个戴斗笠的少年,一只手提着一柄长刀,另一只手攥着一枚沾着血的羊脂玉。
很轻微的“咔嚓”一响,那顶斗笠从中间被劈开成了两半,这是因为刚才那一次刀刃相击。斗笠下的少年垂下的额发浸透了血,微微遮住那双漆黑得如同黑夜的眼眸。
“殿下竟然要来杀自己的老师么?”余照恩沙哑的嗓音问。
“告诉我她在哪里。”谢止渊平静地说。
“倘若老臣不告诉殿下呢?”余照恩桀桀大笑,“殿下唯一的软肋果然是那个女孩”
话音未落,对面的少年已经提刀而起,涌动的刀风带起遍地翻飞的纸页。余照恩大笑一声,第一刀架住谢止渊的刀刃,第二刀挥开他的攻击,第三刀死死压住他的肩膀,刀刃下压割开他的衣袍,嘲弄般地拧转着刀刃,让血流出来染红他的衣襟。
“太慢了!太慢了!”这个位高权重的老宦官此刻装腔作势般流露出惋惜的神情,“殿下,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学生怎么可能杀死亲手教会他刀术的老师?”
话音未落,他愣了一下。
就在下一刀刺过来的那一刻,对面的少年扔掉刀踩着自己的血硬生生迎上前,任凭那柄刀贯穿了他的身体,与此同时大袖底下的一线刃光翻转,反射着血光的刀刃架在了自己师父的脖子上。
以自己的鲜血为代价,学生在这一刻几乎杀死自己的老师。
“告诉我她在哪里。”
踩在老宦官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握着刀刃的少年微微俯身,垂落下来的额发滴着血,滚烫的血珠滴答砸在老宦官的眼睑上,“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满目的鲜血里,对面的少年歪头,微笑,如同一个残忍的恶鬼:“我什么人都可以杀。”
足足十数年没有过敌手的老宦官,在自己的学生面前缓缓打了一个哆嗦。
“殿下,”余照恩嘶哑地回答,“娘娘很思念你。”
日落时分,淑妃的柔仪殿内,朱红的宫墙下堆着厚厚的雪。
尽管在深冬时节,这座宫殿里依然飘着点花香,悠悠漫漫,透着一丝奢艳与诡异。铺洒着花瓣的曲折小径尽头,一袭华服的女人提着一盏莲灯,婷婷袅袅地从一株红梅树下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