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碰到她的头发,报复似的,揉乱了,再摘去沾在她发间的雪籽,帮她把头顶上的兜帽扯下来戴好,而后欠身把那个酒坛子提起来:“要许愿么?”
“要的。”云渺点点头。
两个人许完了愿。谢止渊弯身下去,把酒坛子放进雪洞里。云渺用大袖子捧着雪,把酒坛子埋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吧?”云渺蹲在雪地上看了会儿,“明年开春了我们再过来取。”
“好啊。”谢止渊懒洋洋地说。
“不要用这种随便的语气。”云渺瞪了他一眼,“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坐在雪地上的少年懒懒地答,两只手支起来撑在背后,仰起头望着天。大约是因为之前伤得太重了,再加上睡了太久的时间,他看起来又有点困倦了,打着呵欠。
“那拉钩。”云渺伸出一只手,递到他的面前,“骗人是小狗。”
谢止渊看她一会儿,轻笑了一下:“好。”
雪地上摆满了系着红绳的酒坛子,风把红绳子吹起来呼啦啦地转。他们在雪地上又拉了一次钩,勾连的小指交缠到一处,再分开的时候,也像是连上了一根细细的红绳。
雪落之后的天空晴朗,偶尔有雪团从树梢上落下来,扑簌簌地响。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雪地上,过了一会儿干脆躺下来,仰着脸望着天空。躺在雪地上的时候,整个人世间都变得静谧,仿佛被雪吸收走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还听得见。
“阿渺。”
“那我们去接人了。”他说,“剩下的糕点你带给冷白舟吃。”
冷白舟是上次谢止渊计划劫走的那位年幼的北丐大帮主。谢止渊之前所说的干坏事,原来就是指劫走这个小孩。
云渺立即反应过来:“所以我们刚才买那么多糕点是为了用来拐骗小孩吗!”
“也不完全是。”身边的少年歪着头看她,指出,“你也吃了很多。”
“阿渺,”他撑着下巴看她一会儿,“你似乎也很好拐骗。”
风从四面八方汩汩地涌来。
黑衣刀手们彼此无声地交换了眼神。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很乖说话声音又软的女孩在袖子里藏了武器,她抬起头时神情冷漠如冰封的霜雪,竟然透出一种近乎逼人的气势。
而云渺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垂眸,微笑着,轻声自语,切冰碎玉的嗓音里藏着一片刀光血影,“全部杀死就好了。”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热闹的声音,伴随着人群的喝彩声。
“是什么?”云渺探头往外看。
“傩舞。”谢止渊低头看了一眼,“每年快到元日的时候就有。去年没来得及带你看。想去看吗?”
“嗯嗯!”云渺点头。
谢止渊抓过一件厚厚的氅衣,把她整个人裹起来抱进怀里,旋即往后仰翻出了窗,在半空中轻巧地折身,落在雪地上。
挤在汹涌的人潮里,两个人跟着傩舞的队伍向前走。
云渺把兔子花灯塞到谢止渊的手里,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一起拍手喝彩。谢止渊就在她的身边,抱了满怀的买给她的东西,半边视线都被挡住,却没有在看傩舞艺人的表演,而是偏过头在认真地看她。
喧嚣的人潮之中,突然有一个伶人纤细的声音在轻轻地唱:
“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笠斜阳。”
“一觉愁残,三生梦余。”
这段唱词有些哀凉,突然出现在热闹的傩舞声音之中,透出一丝微妙的古怪。
与这个歌声同时响起来的是一个纤纤细细的铃铛声,每唱一句就响动一下,仿佛有人藏在人群之中不动声色地摇铃。
云渺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铃铛声有些熟悉。下一刻,“哗啦啦”的声音响起,身边的少年忽地松了手,怀里的东西全部掉落在地面上。
“谢止渊?”她喃喃问。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少年的身形晃动一下,面色转瞬间苍白如纸。
云渺吓了一跳,紧紧抱住他,注意到他的状态突然变得不对劲,眼底的光都熄灭了,漆黑的眼眸像是失去神采的黑曜石。
那个铃铛声还在响。云渺意识到什么,双手死死捂住了怀里少年的耳朵。他渐渐涣散的眸光里恢复一丝清醒,藏在大袖里的刃滑落在手指间攥紧,猛地对准手腕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