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慕夫人每日都在府门前翘首以盼,期待自己的女儿在某个清晨搭乘马车回来。
这时,“当啷”的铜铃声响起,一辆青玉缀角的马车缓缓停落,穿襦裙的女孩从马车上跑下来,扑进等待已久的母亲怀里。
“阿娘!”
她把脸埋进母亲胸口,声音闷闷地说:
“——我要退婚。”
第19章红嫁衣(二)
那个夏末的清晨,殷川云府失踪多日的尚书千金回来了。
传闻里说是三皇子从匪乱里救出了云氏小姐,但是回来的时候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人陪在她的身边。
自家小姐归来以后,云府上下足足忙碌了七个日夜。
仆妇们端着汤药步履匆匆地自她的闺阁进进出出,宫里派出了最好的御医来为她治伤,天子在下朝后特意向云尚书关切询问云氏千金的伤势,还遣人送来了数不清的赏赐。
而这个女孩则在自己的闺阁里足足闷了七个日夜。
期间三皇子来拜访过云府几次,但是都被她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拒绝见面。
此后他就没有再来过,也没有再出现在宫城外。宫里的人都说,三殿下孝顺,待在柔仪殿里陪伴自己的母妃。
三皇子离开以后,慕夫人问过女儿在山里发生了什么,她却不肯回答,抿着嘴唇很不高兴的模样。
“好吃么?”停在小巷尽头时,身边的少年忽而问她。两个人都没有提回长安的事。似乎只要躲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间,就不会被命运找到。
但是那种叫做荼蘼香的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云渺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谢止渊用龙血草的针剂止痛,尽管这样做的后果可能是第二天他陷在昏睡里无法醒过来。
冬日的清晨,窗外簌簌雪落,她额头抵在少年的胸口,听见他很轻的呼吸和心跳,像是冬眠的小动物微弱的生命迹象,脆弱得不可思议,活下去仿佛冬天里的一个奇迹。
如果他很久都醒不过来,她会轻轻地亲一亲他的眼睫和嘴唇。陷在深冬里沉睡的少年就好像故事里的睡美人,会被一个吻唤醒。他醒来的时候眸光依然困倦而迷茫,可是会下意识地仰起头回吻她。
这一天他们出去砍柴。
确切地说,是谢止渊砍柴,云渺牵着乌骓马,乌骓马背着柴。乌骓马作为一匹高傲的战马,似乎对于自己要做驴的事很不满意,经常要云渺哄着才肯干活。
云渺正在用一把新鲜的宿苜草投喂呼噜噜喷着鼻息的乌骓马,这时,“嗒”一声,披着氅衣的少年从树上落在雪地上。
谢止渊无视自己的爱马不甘心的眼神,干脆利落地把一捆干柴绑在它的马背上,拍了拍马头,而后转过身,伸出手,摊开手掌心,递到云渺面前:“要看吗?”
云渺眨了一下眼,有些惊讶:“是腐萤草吗?这种草冬天也会生长啊。”
“一年四季都在生长,只要在黑暗的地方找。”谢止渊点点头,“等太阳落山了就放出来看看。”
等到今日要砍的柴分量足够了,两个人牵着马走到山间的一处湖泊前。
太阳正在落山。雪后的山中湖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倒映着巨大的沉落的夕阳和无数堆雪的山脉。
堆积着厚厚的雪的湖岸边,披着氅衣的少年站在湖泊前,牵着乌骓马的女孩在他的身边坐下来。
谢止渊抬起手,向天空张开掌心,无数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映着灿金色的夕阳的光,化作一场漫天飘舞的金色的雨。
“谢止渊。”云渺忽然说,仰着脸,灿金色的光芒映在她清澈的眼瞳里,“你知道吗?像这样漫天开花的景象,在我的家乡叫做放烟花。”
“长安城也有烟花。”谢止渊说。
“我们那里的烟花和你们的不一样。”云渺比划一下,“我们那里的烟花比你们的要大和明亮很多。炸开来的时候,整个天空都是各种各样的花。”
她大张开双手,模仿了一个烟花炸开的动作,嘴里说:“砰。”
说完,她回过头,看过去,“像这样。很大很大的烟花。”
“酪浆很好喝。胡麻饼有点辣。”她评价,摸了摸肚子,“我吃饱了。”
“吃饱了就好。”他点头,又问,“还害怕么?”
“不怕了。”她摇头。“我才没有哭。”云渺的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很讨厌你。”
“我知道。”谢止渊笑了声,又问,“你都在外面造我的什么谣啊?”
“只是说你会吃小孩而已。”云渺小声回答,“所以他们看见你就被吓跑了。”
谢止渊愣了一下,气笑了:“好会说坏话啊阿渺。不愧是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