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意识到了,她抽出在丈夫怀里的一只手同样搂住他的肩膀,摸到了他的肩头,与他渐渐拉近距离,最终挤在了一起。
居心不良的那只手时不时细腻地抚摸他的面庞,试图把他的模样深深印在心中,脑海中,哪怕死亡也依然无法带走她对他样貌的记忆:这张脸布满了皱纹,和时间摧残所造就的片片黑斑,那如烫伤的痕迹摸起来很粗糙,有点不舒服,但无伤大雅;她又伸向他的眉目和额头,那仿佛被岁月钉耙耕犁出的四道疤痕,很深、很长,她顿感心仿佛被狠狠地剪出了一个小口,岑岑血滴从里面酌出;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疲乏,憔悴,她见怪不怪;他的鼻梁塌陷了下去,扁扁的、上面还有斑点和褶皱,她在内心苦笑一声。
正当她接着要摸到他的唇,他的下巴时,突然窜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略显愠怒的声色随之而来:“闹够了没有啊。”
即便抬目也看不到丈夫的表情,即便手腕无声地使力也无法撼动束缚的半分,又是笑,自嘲的笑“哈,你的耐心下降了啊。”
“你差点把手指捅进我的鼻孔里你说呢。”
闻言的她顿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打乱了这难得的温婉气氛“哈哈,哈哈哈,噗嗤!对不起啦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然后她便感受到,那力气消失了:心突然惊了一下,手立刻抓了回去,拼尽全力掿住“……我想牵手了。”
“真拿你没办法。”于是那熟悉又温暖的触感,力气再度传来,直接暖进了她的心底,让她的泪在眼眶打转。
湿润了不再儒雅敏锐的灰眸。
在她的脸上划出水流过的痕迹,最终淌过她若隐若现的锁骨,为乳白的卫衣打上深色。
这下,真的没闲心开玩笑了啊——她不禁这样想,因为光是保持一如既往的平稳的语气就已经拼尽全力“舰长……”
“嗯?”他并没有听出来声音的颤抖。
可能是因为熟知如何隐藏的妻子处理的很好,也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积累让他的听力下降了许多,他变得更加愚钝了。
“布洛妮娅,是爱着你的。”
啊啊,为什么只是诉吐爱意,就会泪流满面呢?
为什么只是重复和平常一样的问候,心脏却在急促地跳个不停啊?
好讨厌,真讨厌,舰长真的……讨厌。
“嗯,我当然知道。”没有和上次那般接续爱她的话,他只是接受着。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心知肚明,对话也该结束了,所以不约而同地沉默。
彼时,夕阳渐渐地降,轮月慢慢地升,风悄悄地吹,海悠悠地漾。
正因如此,泪悄悄地淌,笑缓缓地扬。
他不会知道在他的身后,妻子究竟是怎样遏制住了将他死死搂进怀里的冲动;而妻子也同样不知道,在她合上眼的时候,丈夫又究竟是怎样遏制住了没和她一同踏入归隐的天梯的冲动:这是相对的,至死不渝的爱的冲动。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有散步习惯的舰长在为妻子盖好被子后便转身离开,但来自衣袖的陌生的拉扯让他略微惊讶的回过头。
他看到的,是微笑的爱人“别动。”
他遵从她的命令,如蜡像般站立在原地,直到妻子凑到脸上,好像调皮似的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额头,眉目,脸颊,又在唇上点了一下,才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说“大概如此。”
“这算什么啊……?”他苦笑着问道,对妻子的行为表示不解。
“没什么,偶尔回忆一下年轻时的小情趣不行啊?”
“都多大的人了,还玩小年轻的情趣啊?”立场对调,这次轮到他来吐槽她了。
而回答他的则是布料扑腾的声音,和单方面对自己说的“晚安。”
没做在意,他悄悄地下了楼,毕竟这房子里还有另外的某个任性的家伙。
习惯性地抿了口水,他换好鞋子打算出门,而就在此时,一声轻唤再次把他叫住,使得他放弃了今天的,也为此一天的习惯:“老爸。”
他扭过头,看着睡眼惺忪的女儿,不满但却无奈地问“又睡到现在?都说了以后少熬点夜了。”
“别管我,倒是你和老妈两个人,过得怎么样?”青春期常见的叛逆在她的脸上尽显,但烦躁之余他总感觉里面还透露出某种希冀,那是他最为熟悉的希冀。
“你脑子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说来听听。”这时的他已经脱掉了鞋子,等待着女儿难得的问题。
哪怕是个多此一举的行为也无所谓,因为仔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和自己的孩子好好谈过话了:继承了父母的天赋,成绩优异文武双全,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但却一点就通,思想也不像自己那样颓丧,自身防卫术更是能和琪亚娜不分上下,所以在她上了初中的时候,自己和妻子都是对她进行放养式的管教。
“你和妈妈,年轻的时候,过得怎么样?又或者说是……在有我之前,你们过得是怎样的生活,怎样相处的?”
“你想听?”舰长微微一笑,他笑的很开心,很欣喜。但更多的,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