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任何一个场面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那你必定是爱上她了吧。”田青彤站起了身,眼神突然凝重而哀怨了起来,参差剑,怎么可能,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第一次见我夫君,便是在一个磅礴的雨夜,我奉命前去救霍三哥的师弟,当朝前首辅张海端之子,张人凤,可惜去晚了,没想到,却遇见了我的夫君,那时候,我便问自己,神明如果爱世人,那神明,也会降爱于十恶不赦的坏人吗。如果会,那我,可以爱上他吗?”字字句句,痛彻心扉般,田青彤一把掀开了那粗布,一长一短,参差陨铁剑,显露在了光线下。
原来,那个雨夜,被命运安排前去营救张家的,不仅仅是遇上细雨的陆竹,还有折服雷彬的田青彤。
原来,所有的人,一切早已注定,本来该被拯救的,却被毁灭,本来该重获新生的,却又陨落。
“张人凤,张,人,凤。你怎么会,还活着。灭掉黑石的人,是,是…”田青彤看着那剑身,再看看眼前这张脸,怎么可能。
说时迟那时快,阿生已经将曾静护在了身后,就算是玉石俱焚,他也不愿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霍掌门,今日,看来我们是很难善了了。”哪想身后的曾静轻巧的闪现到阿生前面,剑拔弩张之际,点穴封住了田青彤的穴道,田青彤一个瘫软,霍白顺势接住了她,曾静藏在袖口的辟水剑接着便抵在霍白腰间,江阿生也是一个箭步从霍白手中取回了参差剑,电光火石之间,局势倾倒的太快,在旁人看来,仿佛是醉酒的情侣扭捏的打情骂俏。
“张师弟,你是想怎样,不要不自量力。”出其不意,霍白震怒了。
“不自量力的,怕是你才对,比快,还没有人快过我的辟水剑。”辟水剑,这三个字脱口而出,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是剑本身,还有它的主人,田霍二人一下子变得十分被动。
“师兄,你看重昆仑门面,也不好在此大打出手,我们回厢房再说吧。”四人便对峙着走上了楼,只见田青彤房里床上躺着一个婴孩,正熟睡着。
“田姑娘,当日我放过你一马,今日我大可再取走你的性命。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雷彬的仇,有我在一天,便是不可能让你伤及我夫君半分。”曾静的剑刃已经刺入了霍白的衣衫里面,丝丝鲜血渗了出来。
“雷彬,你怎会知道他的名字。你是,辟水剑,你是…细雨!”田青彤在靠在床边动弹不得,脸上却因惊恐和愤怒暴起了青筋。
霍白是反应了过来,大放厥词,“细雨…张人凤,你欺师灭祖,竟然与黑石的人结为夫妻,你学的仁义道德全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吗!”
阿生冷笑一声,看着自己昔日的师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摘着他人的行径,果然是他做得出来的。
“你疯了,你们都是疯子,她杀了你全家,血海深仇,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怎么会娶她为妻,你晚上睡得着吗?!是你,是你,杀了雷彬?哈哈哈哈,你怎么会还活着,你就该死了,死了!”田青彤此时已经陷入了癫狂,她曾经敬仰的,想要拯救的人,杀了她最爱的人。
她的尖叫也是惊醒了床上的婴孩,孩子也开始咦唔呀呜的哭了起来。
“如今你我二对二,你连五成胜算都没有,但我却敢以命相抵,我的辟水剑法和阿生的参差剑法相结合,你们,必死无疑。”曾静瞧了眼那哭闹着可怜的孩子,对着霍白决绝的说道。
在力量上绝对的优势,可以压倒一切气势。在强者的意志面前,弱者,已经满盘皆输。
“我杀不了你细雨,张人凤,我也杀不了你,我能怎样?…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的命,你拿走吧,张人凤,我杀不了你,到了黄泉,也不会原谅你!”田青彤还想挣扎着站起身。
“这孩子,太可怜了,父母一辈的仇恨,不应该波及到无辜稚子,田青彤,你再好好想想,你是宁愿下去陪了雷彬,让你的孩子成了像我,像雷彬一样的孤儿,还是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你舍得你的孩子吗。”曾静回过头有些同情的发问到。
“凭什么,凭什么,细雨,你手上那么多冤魂,凭什么,你可以得到幸福。我每晚都提心吊胆的等他回来,我知道,总有一天,我等不到他回来,但他回来了,他怕我担心,所以硬撑着回来了,那样的刀伤,他竟撑着回来了我们的家。为什么,老天爷,不放过我们,我在替他赎罪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一家!”这刻眼前如此癫狂的妇女,很难让人联想到当年持剑走江湖的那个侠女。
或许,在另一个时空,他们能成为另一对江阿生和曾静吗,换一个场景,他们能拥有自己渴求的结局吗。
“是吗。”云淡风轻一般,她从不否认自己的过去,只是现在,她能更释怀的说出来了,“可是,我现在不坏了,我有了良心,我的良心就是阿生。”她也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凭什么,她的人生,可以重来,可能,是因为他吧。
“张人凤,你我今日要是拔刀相见,那你今后,便是与整个昆仑为敌。”一旁的霍白本是想借着田青彤的仇恨要挟江阿生重新归顺于他,哪知道,今日的江阿生,早已不是那昆仑山上问道求法的张人凤了。
霍白这些日子在山上苦心钻研,却忘了人世已百年,早已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师兄,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霍白虽对他不仁不义,他却丝毫不恼怒,他不值得。
“在我爱上阿静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与世界为敌了,张家,朝堂,昆仑,什么正义,道貌岸然,我已经就在与我为敌了。我还害怕,曾经的手下败将吗。”参差二剑,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在空气中被主人的内力震动着,撕开最后的遮羞布,他是早已看不惯昆仑这些年的做派了,但终是不想故人相残。
霍白再审视了下局面,他的计划中原本只有张人凤一人,却未曾想到,老天还是眷顾他,竟有细雨这样的高手相助,自己的谋算,怕是行不通了。
“带田姑娘走,回你们的昆仑,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和阿生对视了一下,便心领神会。
曾静主动撤回了剑刃,站回了阿生的身边,辟水剑也顺着伸展开,在木质地板上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一旁孩子的哭声更大了,田青彤也像是终于回过神般,收起了碎裂的思绪,霍白解开了她的穴道,她便一把抱起了孩子开始安抚着。
“细雨,张人凤,你们今日不杀我,你会后悔的。就算你武功再高,江湖路一旦走上就别想全身而退,我们会在黄泉道上,恭,候大驾。”田青彤抱着孩子轻轻的摇晃着,又侧头向二人赌咒着。
“阿静,我们走。”江阿生一手握住双剑,背在身后,一手抱住有些迟疑的曾静,她耳畔又燃起那昔日杀手咽气前嘲讽又遗恨的声音,与田青彤的咒骂声重叠交错着。
“张人凤,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软弱,只懂一味的退避。你不配得到师傅的垂怜,你不配,得到这参差剑。”霍白破口大骂,终是吐露了自己最卑微的一面。
“对,师傅垂怜我,上天垂怜我,所以我才活了两次,这条命,我会倍加珍惜,我纵使内心仁慈,却不是软弱,也绝不会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霍白,你没有信念,这才是真正的软弱,你,德不配位。”阿生这掷地有声的反驳,却也是彻底击碎了他曾看重的仁义道德,什么,都比不上,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要紧。
果然,面对敌人,胁迫和利刃是最好的保护伞,善良和温柔,只能留给爱人。
不再恋战,两人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厢房,楼下那仍旧欢声笑语的人群,仿佛才是真正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