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仑数年间,张人凤把正统的两仪剑法结合自己的理解,也不落下对各家经典的钻研,创造出了属于自己佩剑的参差剑法。
参差长短剑,承继着上古陨铁的坚毅,是百转千回中一招致命,行云流水的剑法中暗含着不可动摇的决心,至纯至刚者,心性也必须从一而终,用剑者的内息和本身的气质丝丝入扣的融合在一起,剑法和内功,达到最纯粹的交相辉映。
也正是因为他此般难得的秉性,即使年纪轻轻,便被掌门属意传为下一任首座,只是可惜当年为了父亲,他忍痛辞别了师门,决心返回俗世,想着比起这昆仑山,这江湖,或许,张家,才是他应该拯救的地方。
不过世事难料,谁知道,他最终还是卷入了江湖纷争中呢,这出世入世,天地万物,便也如这剑法般,迂回婉转吧。
“师兄,我心意已决,这次前来,便是来向你辞别的,这剑,便由你处置了。师傅已经仙逝,但不想少了礼数,便想着带阿静来告拜尊长,这也算,了了尘缘。”说着眼神示意了下曾静,看着眼前的娘子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便在桌下,伸手握住了她。
“人凤啊,你可知,我这次来,是要带走两位故人,也有可能,两位都带不走。如今,这一位,却想要卸甲归田退隐江湖,另一位,我是要还她个人情,帮她手刃仇人。如果你肯跟我回昆仑,就都可安然无恙,带着弟妹,和我一起回昆仑吧,看看着黑石留下来的烂摊子,是时候,该有人站出来了,我们韬光养晦这么久,是时候,重振昆仑的声威了,昆仑需要你,我,需要你。”从一开始的晦涩暗示,到后来不可置疑的命令,江阿生和曾静是听出来这人的来意。
“听霍掌门的意思,今日若是阿生不跟着你回昆仑,那怕是很难善了了。”曾静终是开口了,像当日江阿生不客气的质问奉命前来杀自己的雷彬和叶绽青一般,这霍白在她看来,是来者不善,她便要护着他。
霍白端起茶杯,也不急着回应,倒是对面前的师弟志在必得的样子。
“霍三哥,原来你在楼下,这两位是谁?可是你朋友。”三人对峙之间,忽然听到一阵低柔的女声传来,那女子一身素衣,站在霍白身后。
阿生和曾静是被来者惊动了,霍白却丝毫不诧异,也未提防来者。
“田…青彤…”江阿生和曾静抬头,不约而同的暗自惊叹到,又用余光对望了一下,命运竟然如此可笑,抑或说,他们,他们所有人,就从来没有逃离命运编织的这张巨网之中。
阿生是自然认识田青彤的,当日他暗中调查雷彬时便获悉了他的家室,雷彬该死,他也是万万不会伤己妇女老幼的,只不过没想到,田青彤和自己的师兄还是故交。
而曾静,当她还是细雨时,曾和田青彤交过手,那是个疲惫的天空穿入大地的时代,人类在两种蔑视间奄奄一息,凡人在夹缝中生存。
这田青彤,虽不敌细雨的辟水剑法,也算得上是个中好手了,细雨当时手下留情,留了田青彤一命,后来才有雷彬遇上田青彤的事。
很少有人能从细雨手上活下来,可当她看见,那个女子在为民请命,不知道为何,那个杀害过无数忠良的细雨,却独独在与她交手时,软下了心。
怕是因为,四目相对时,她看见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在没有辟水剑的血债,在没有黑石的桎梏,在什么都还不是的一个普通女孩子时,那曾炙热的眼神…或许如果当时被江湖正派的人救了下来,而不是转轮王,那她会不会也是一个田青彤,为心中的正义而拔刀相向,仗剑走天涯,敢爱敢恨的一个女子,所以那一次,她退却了,那个她无法活过的人生,或许有人,可以替她活下去,至少,有一个人。
后来,她是听说那女子遇上了心上人,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放下了手中的刀剑隐退了,最后也不知道去了哪。
再后来,世界上,便没有了细雨。
“青彤,你怎么下来了。”霍白起身虚扶了田青彤一把,让她落了座,自己站起来身。
田青彤的到来,瞬间让气氛僵持到了冰点,她自然是知道雷彬细雨血洗过张家上下,却怕不是不知道昔日的张人凤已经成了江阿生,细雨也化身成了曾静,而两人都还活着。
阿生收起了方才的一丝慌乱,心里反而是有了底,盘算着抬头看了眼霍白,才明白他所说的‘两个都带不走’的意思,这霍师兄可打得好一个如意算盘啊,如田青彤一般敢爱敢恨,若知道了实情,怕是会血溅当场。
四人的生死,此时,竟在他们一念之间。
“你说来见见故人,我便想着,若是你在昆仑的朋友,我日后上了昆仑,也该来问声好吧。”田青彤似是不知道面前两人,还有些轻快的问道,眼角一瞥,却是看见了那剑柄,有些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霍师兄这次下山,便是来接田姑娘的吗,能让掌门下山迎接的贵客也是不多了。我叫江阿生,这位是我的娘子,曾静。”转念间,阿生已经做了决定,命运之铠甲常存一隙,厄运之高墙惯有一缺,无论怎样,他都会保阿静全身而退。
“原来是江家夫妇啊,两人看起来真是璧人一对。不怕你们说笑,我们田家与霍家本是世交,我和三哥两人也是未出世前就被指腹为婚,三哥呢,是决意在昆仑山上问道求仙,便退了婚,也就欠了我们田家一个人情。我后来也遇到了良人,只不过,前些日子,我夫君为他人所杀,他做了些事,招人祸害,但却也非他所愿,我只愿有生之年,能手刃这血仇,此人能害了我夫君,是功力极高的,我们孤儿寡母的,着实无助,想来想去,也只有求三哥还了这人情。”田青彤若是装扮的无知,也怕是演技太好了。
“青彤,我这位师弟,可是个个中高手,这次前来,便是想请他回昆仑,助我一臂之力。”霍白摆了摆手,说罢拿起了被布裹着的参差剑。
此刻的曾静更是紧紧的握住了阿生的手,面色不改镇定。
“哦?昆仑山上能排上名号的,你的师弟,是我寡闻了,还未听闻江阿生一名,难不成,是在俗世的化名。”田青彤挑了挑眉,有些警觉,身边的曾静虽是不开口,但那气味,为何如此熟悉,那温婉不争的表象下,竟有,一丝血气。
“田姑娘说笑了,江某只是习得一些功夫傍身,被霍掌门也抬举了。高手称不上,也只是必要时候,想护我和夫人一个周全。”他不怕自己的手再沾染鲜血,也不怕自己和自己的师兄,和整个昆仑为敌,哪怕是最差的结局,他也不会退让了,他不会再拱手让出自己和阿静的人生了。
“真好,看着你们,像是看见了我和先夫。他平日,也总是说护我和孩子一个周全。若他还在,该有多好。”说着田青彤有些眼红了起来,用手帕虚拭了下眼角。
“我第一次和我妻子说话时,就知道她是那个对的人。每当我和她在一起便会心跳加速,直到现在也如此,所以,我也能理解田姑娘的心意。”阿生是想着用话语弱化田青彤心中的戾气,又看了看曾静,这炙热的话语,他却波澜不惊的说道。
时至今日,曾静也是会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给治的来不好开口,是啊,面对爱人,她不是,吃软不吃硬吗。
难得的是,生死关头,他竟也不忘风月之情。
他旋即起身,走到霍白跟前,将那粗布合上,遮住了露出来的剑柄。“我夫妇两也见过霍掌门了,是该告辞了,这也就不耽误两位回昆仑了。”
“阿生,这参差剑在人在,你可心意已决?”霍白眼神如刀锋般划过,这是最后的警告,张人凤是他志在必得的,他宁愿除掉杀害雷彬的江阿生,也不让张人凤将来为他人所用。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师兄,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在那个雨夜往生了,我叫江阿生,而阿静,则是我此生最爱的妻子。若师兄能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或许,你能理解,何谓不能灭定业,不能渡无缘,不能渡尽众生。日后,怕是不能帮到师兄了。”话毕,阿生绕到曾静面前,牵起了她的手,点了点头向田霍二人致意,便准备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