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仍萦绕着金陵,枝头却已跃上羽翼丰满的小麻雀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厨房里福叔利索的备好了一些吃食又烧好了热水便又离开了小院。
床榻上的人儿,还合着衣裳,相拥取暖着。
阿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曾静,眼角是有些泪痕,从被窝里抽出了手轻轻的拭了拭,然后又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合上了眼睛,嘴角连带着眼角却止不住的上扬…星星在夜的帐幕,尽情私语的时刻,下界的人,为爱鬓发散乱…
“阿生…”酒气还未散去,那呼出的甜味让人想再尝一口。
“嗯,醒了…娘子”屋里有些凉气,弄的他说话都有些鼻音了,忙把被子往两人心口提了提。
“我昨晚,又梦见了那天,那天在云何寺…”曾静用手摸了摸他的胸口,还能隐约摸到那痕迹。
“嗯…怎么了…”他的手也钻进被窝,握住了阿静的手。
“差一点点…好险…是我没赶上,你遇见了转轮王…梦见他将剑插在你胸口…”像是刚在梦里迷着了,眼神里闪烁着慌张。
“娘子,你可是真真心疼为夫…我那般伤你心,你还想着护我性命…”阿生用手绕到她脖颈下,给她当人肉靠枕。
“我对阵他,他是过于轻敌,是兵行险招,我了解他更甚,却未有三分的把握。你若和他硬碰硬,怕是自损三千。”曾静说着有些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是啊,我那日,送你到了李鬼手那,踏出门了,就未想过要活着回来,能一网将黑石打尽,告慰祖先,便是我那时的夙愿。可是…”阿生说着另只手从胸口滑到了她的腰间,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可是什么…你那日使得最后一招,若是真心想杀我,便不会使短剑了。”顺势的她将小腿靠到他退间。
“舍不得了,我,舍不得了…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的眼睛,当时的我恨你,是因为当我看着你的眼睛,我看到了曾经的我。我恨你,是因为我如果不恨,我就会爱你。但爱是弱点,而我永远不要再脆弱…”他说着,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腰。
“那时你可是真的心疼我…你用那么哀怨而愤怒的,激进却微弱的语调对我说恨,说恨我,你说起恨好像在对我说爱,比平日,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来的真切,我也只有死心罢了…”阿静睁开了眼睛,微微抬着下巴,像是在求证着什么。
“比起说心疼,更多的是害怕,无助,脑海里一半是回忆起我们每天都做着重复的事,能像这样一直做着同样的事,真幸福啊。另一半想着我一个人独活,活在一辈子的悔恨里,似幽魂野鬼,后悔了…原来爱与恨之间并无分明的界限,我在脆弱的时候,也会把恨当成了爱,我对你的感情,也非一个字能概括的。但分明,在那一刻,我却明确的感受了对你的爱意和你对我的爱,我们用什么去确认爱意啊,用分开后的痛苦吗,用钻心剜骨的痛觉去确认爱意吗。”他用手肘撑起下半身,把她放在了眼前,借着微光看着那温润的眸子。
“天都亮了,又胡说了,我以后不不提了…”她潸然泪下,怎么爱上了一个人,会流这么多眼泪呢,说着想要抹眼泪。
他先伸出了被窝里的手替她擦去了眼泪,那男人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她眼角划过,“傻瓜,其实,你来过我梦里救过我很多次,只有你不知道罢了。”呆呆的,有些扬尘在两人目光间飞梭。
“看,看什么呢。”曾静被他杏仁色的瞳孔看的有些害羞了。
“我在看,白日的娘子,比夜里还美啊,哭的时候,和笑一样美,我以前,真是错过太多太多了…要不,我们再睡一阵子,娘子…”说着手又很自觉的游走到了她的胸间,过分熟练的解开了她随意系在胸前的系扣…
“大,白天的,别胡闹了。你,你今日不是还有正事吗。”曾静忽然被他的手掌挑逗的有些语塞,脑海里却瞬间浮现昨晚的深刻的记忆…怎么,无力抗拒了…果然,是会上瘾啊。
“有什么事,比我取悦娘子来的重要啊。”他的手从胸间,穿过那薄薄的衣衫,刻意的贴着她的肌肤辗转到臀部,再到她的大腿,手轻轻一抬,用自己的腿一把夹住了她的小腿。
“悬崖勒马,为之晚矣…”他不再多言,将头埋入了她的脖颈之间,耳畔清晰的听见她加快的呼吸声,他喜欢,有她陪在身边…
诚实与勇敢,你选择哪个,只要向神祈求,你就会被拯救。
日上三竿了,两人是极不情愿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阿生是先梳洗了,把早膳端到了房里来,阿静一边嘟囔着说,来这院子后自己变懒惰了,阿生又轻快的附和着,“那自然是,以后可不能让娘子操劳着了。”红枣煮的粥,那浓郁的香味,是即刻温暖了两人的口腹。
阿生一边给曾静夹着小菜,一边试探的问着,“这过了元宵,娘子可有什么心愿?”曾静放下勺子,慢慢的吞下嘴里的热粥,“什么心愿…你我都安好,不就是我的心愿吗。”曾静看着对面的男子,有些古灵古怪的。
“呵呵,就是礼物,每年过大年的时候,以前啊,家里都会备份礼物,可以是珠宝,也可以是字画,是庆贺新春,也算是对来年的一个彩头。咋们前些年不是乐的清贫,也没这些过场,我是想着一家人以后过日子,便也不要苦了自己。”阿生乐呵的解释着,想把这心意给实体化解释给曾静听。
“哦,你说礼物呀…我只记得小时候,在临安时,家里虽不富裕,但爹也会寻一些钗子给我们,后来到了黑石,便是没这些花样了…你说礼物…”曾静是眼珠一转,这小心思又跃然眼前了,玩心起了便想逗逗阿生,“那要不,就许我一世吧。今年是,来年也是,这辈子都是。”阿生透过那清澈的双眸,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鲜活的灵魂,果然,爱情是最好的养料,能够,让万物复苏…爱情很美妙,仅仅是待在爱人身边就会让你感到幸福,而且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
“好。”那是很坚定的一个字,不多也不少,刚刚好,阿生看着她的双眼,说毕,放下了碗筷,用手刮了刮她的鼻梁,示意她等等,便快步走进了书房,留曾静一个人有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碗碟。
“我说错了什么吗,怎么,又要跑哪去了。”她有些纳闷,喃喃自语道。
脑子还没回过神来,阿生便又折返回了里屋,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阿静,我已经过了喜欢给人画饼的年龄了。”阿生轻声细语,那木盒被他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对成色上好的和田玉佩,自然的泛着一些微黄,是雕花镂空样式,看得出来是有些年生了,那温润的色泽应是被主人好好爱护过。
“这是我娘的嫁妆,她与我爹相识于微时,她祖上是大元的贵族,我爹是书香世家,却投身大业,成了前滁阳王郭子兴的部下,后归顺了当今圣上。纵使她家里人极力反对,她却也是义无反顾的嫁给了我爹,从此后,她便只有我爹了。成为了张家主母后,在她的操持下,家里也是蒸蒸日上,她也是从刀剑下过来的人,与我爹不大同,她便只求我一生安乐,不求飞黄腾达,只愿一家平安顺遂。这对玉佩,也是她送给我大婚的贺礼,没想到,一直尘封到如今。”他说着,把一半的玉佩放在了曾静的手心上,用手轻柔的将她的手指合于那微凉的玉佩上,“答应陪你一辈子很简单,但做到,很难,我娘小时常和我说,以后有了心上人,便要好好待她,她常说啊,爹嘴笨,却待她实在。那个能带你苦中作乐的人,那个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的人,那个总为你制造平淡生活中的小惊喜的人,比那些总会说心疼你的人靠谱多了,说再多的我爱你都不如好好的对你。”
曾静手里握着玉佩,她是深知这礼物的含义,面色有些复杂,“这是你娘亲的嫁妆,是给张家新妇的,我拿着,不太…太过贵重了。”阿生握住她的手又紧了几分,“阿静,你的心愿,我应下了。”他的眼神,总是在望向她的时候,似千回百转般春意,能解冻万里的冰河。
“快喝粥吧,都快凉了,傻瓜。”她鼻息一酸,拍了拍他的手背。
信仰就是认同与爱情,是越过悬崖的一刹那。
晌午过后,两人稍作歇息,便准备出门了。
“今日你是要带我去见何人啊,这么郑重,怎么,还准备带着你的佩剑?”曾静看见江阿生擦拭完剑鞘,然后用布将其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