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从东到西升起又落下,再由西到东,新月如钩便攀上了半空,夜幕降临后,打东窗露出脸角时,乖张叛逆的少年心性便在几盅老酒的后劲下,虚眯起眼,人也仰靠在炕梢处的箱柜上。
“说多少次了都,直说不要不要。”
“你不要不还有四姑爷呢。”
炕头之上,灵秀朝着父亲翻了个白眼。
“他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微醺的脸蛋上白里透红,精神头倒是显得挺足,也是,当打之年嘛。
“不要不要,张嘴就说呢。”
闺女的这个答复柴万雷显然不太满意,他提起筷子把鱼翻了个身,挑着脊背上的肉一夹,先是给外孙送到碗里,“吃啊,吃饭还带幺歇的?”
书香伸了个懒腰,立直身子冲着姥爷嘿嘿一笑:“有点热。”
这脑门确实潮了,心口窝也咚咚咚地,不过倒是没忘支棱起耳朵,那乌溜溜的眼珠子也在说话时瞥向一旁盘腿而坐的女人。
“热就把裤子脱了呗。”
话声甫歇,柴万雷又拾掇起筷子给闺女碗里夹送了一块鱼肉,这才端起酒盅,跟老伴儿碰过之后滋地一声把酒抿进嘴里。
“听我的准没错。”
拾起酒瓶给自己跟老伴儿续好了酒,仰起脸时跟她交换个眼神,柴李氏就冲着闺女正色道:“你情况不一样。”
继续给她做动员工作,“见天跟人打交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下乡又不是我一个人去。”
灵秀做了个深呼吸,捏起衣领抖楞两下,她额角也浸了一层细汗,横起手腕用手背稍稍沾了沾,一闪即逝地是皱了下眉,随后拾起一旁的香烟点燃,夹在手上,“平时走的都是大公路,搭伴来搭伴去。”
深知父母心里担心着啥,忙又顺着二老的心思解释起来,笑道:“这么大人了也,还能让人给拐跑不成。”
“后街内老陆家媳妇儿,省道上让一辆半挂拦下问路,不差点给劫走?”
柴万雷拾起一旁的烟袋,边续烟丝边说,“还有东升媳妇儿,平时多冲的一个人,还不照样让人给拍了药,得回是骗钱没干别的。”
才竖起烟袋,一旁的柴李氏便把火给打了过去,柴万雷抿着烟袋一嘬腮,烟锅里的火便跟着冒腾起来,吸了两口,一脸沉思:“爸当初卖鱼时广结人缘,到头来还不是给抄了房子,世道人心知人知面。”
他老于世故,说叨几句过后,脸上的表情也于沉顿中转为明快,“不要木兰爸也不说啥了,一家三口搬城里不就得了。”
说到这,柴李氏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知道你闲不住,但女儿家毕竟不比男人,哪能拼一辈子。”
别看同样盘腿而坐,举手投足间却带着股大家闺秀的样儿,这当口,她接过老伴儿递过来的烟袋,叼在嘴里,吸了两口过后,似早已看穿闺女的心思,又道:“就算是辞了这份差事,不也饿不着吗。”
柴万雷当即点头道:“你妈这话不假,远的咱不提,大鹏他妈不就现成的例子吗。再有,人后街祥贵他姐不也不上班吗,这你们村的情况你总不会不清楚吧。”
“我知道爸。”
随着烟头的掐灭,灵秀把头耷拉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片刻之后又抬起头来,许是心里有了什么计较,不由自主间扫了一眼儿子,“再有一年半载香儿也就毕业了,”很显然,话没说完,就看她双手合十搭了个桥,迎着二老的目光往前一贴身子,支颐看了过去,“我考虑过,也想过。”
面向爹妈,看着看着灵秀脸上就堆满了笑,她长身一挺,伸手撩了下自己的秀发。
“叫事吗你们说。”
手一伸就把儿子揽了过来,仍旧像多年前那样抱在怀里,边说边笑:“再过二年不就熬出头了,到时有人养着,还跑啥?就不跑了。”
或许是因为夜的静谧,这时候,窗外的轰鸣声反倒变得愈加清晰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打辛家营那边传来的,来的时候前院锁着门呢,昨儿吃过晌午饭沈怡就去了梦庄,想来此刻还在娘家那边搭手呢吧。
“就妙人这主意,老正了,谁说都不听。”
看着母子二人黏在一处,柴老爷子冲着老伴儿哈哈一笑,“回头把房证给她拿出来。”
“腰里要是没钱跟爸言句声,我跟你妈要钱也没大用处。”
“就属你姥爷的厨艺好,谁都不行。”
被妈搂在怀里,香风阵阵,胳膊与胸脯蹭了几下之后,书香就感觉到了那份柔软,正沉迷其中,她这边就又打起了岔,还撺掇起来:“还愣着啥,吃呀。”
“啊吃。”
仓促间书香答应了一声,他搓了搓鼻子,不漏痕迹地瞥了瞥妈那心口,虽没见着实景,倒给身下的物事晃了一家伙,于是他端起酒盅扬脖干了一个,嘶地一声过后,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可能是这口酒喝得过于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眼角低垂,也不知在座的说些什么了都,桌子下面的景致便又随着肺腑的呼吸钻进了眼里,随之脑子一荡,手就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