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坐下。”
灵秀提起茶壶,依次给小茶碗里续上茶,这当口,柴李氏又把长柜上的烟枪拿了过来。
“这话说的,你不来不也得喝吗,你大哥哪天上午不过来?”
“个头可又窜了,来,姥爷给照照。”
书香正准备给姥姥点烟,盛放果仁蘸和瓜子的盘子就在姥爷的示意下,推塞到他手里。
“老四头两天还提来着,说妙人跟香儿该来了。”
比量着外孙的身高,柴老爷子又对着书香的胳膊大腿一通乱掐,“这个头是长了,就是没见长肉,是不是都憋着长心眼上了。”
说话时,眼神瞟着闺女,说一句笑一句。
“顺口气先。”
烟锅里的火苗打起来后,嘬了两口柴李氏就把烟袋递给了闺女,继而转向自己的老头子:“他爸,赶紧买鱼打肉介,闺女都瘦成啥了,瘦成啥了。”
“哪瘦了哪瘦了,我妈净瞎说。”含笑间连连抢白,灵秀跟父亲又连忙摆手。“不从这吃,又没告家里。”
“就是瘦了,不信让香儿看。”柴万雷二话不废,迈开步子朝外就走:“打个电话不就得了,听我的就这么办。”
“我爸也是,着什么急啊。”
灵秀端起烟袋,小嘴这么一抿就嘬了一口,烟锅里的火倏地一亮,但看她杏眸微眯,悠然地吐了个烟花,“多咱没抽这劲大的了,半年?有吗?”
犹似忘记身边戳着的人,一时间竟也跟个孩子似的。
“盯着你妈干啥,吃东西啊。”
柴李氏见外孙子傻愣愣地戳在那,向他招起手来。
书香呵呵一笑,上前把茶盅端了起来,递向母亲,随后趁其不备,手往上扬,就把灵秀手里的烟袋抢了过来,随后身子往后一闪,嬉皮笑脸,嘴一张就把烟嘴含在了口中。
“这孩子怎一点规矩没有。”
别看灵秀嘴上说,实际却只是翕合著双眼瞪了一下。
或许从买烟缸的那一刻起,于抽烟这件事她就默许了儿子,她不认为这是妥协,也没觉着这是放任儿子随波逐流。
“胡闹吗不。”
书香咧起嘴时,右手叉腰,左手擎着烟杆,像那些他所见识过的人一样,摆好了抽烟姿势,还搓了搓烟杆,让烟嘴在自己嘴边转悠起来。
润滑的烟嘴带出丝丝缕缕的香,就是这个感觉,于是他就猛地嘬了一口。
关东烟不似卷烟,所以即便想象它会如何柔和,随着这一大口的吞吸,到底还是给呛了个鼻涕眼泪横流,不得不吐出烟嘴,大口咳嗽起来。
“活该。”
霎时间,灵秀就被儿子的狼狈相给逗得噗嗤一声笑出音来,见状,柴李氏忙把茶盅递给外孙:“赶紧喝口水顺顺。”
尽管如此,书香仍旧又叼住了烟嘴,这回倒是学聪明了,跟含着咂儿头似的,小口抿了起来。
“这不就没事儿了。”说着,抄起茶盅干了,继而又吧唧起烟袋,像是不把这袋烟抽没了,浑身就不得劲似的。
看着这娘俩,柴李氏脸上的笑就没断流:“还说香儿呢,当闺女前儿你不也这样吗。”
平时枯闷惯了,眼里的这对母子给她一种错觉,恍若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十个子女围聚在身边时的样子。
“哪跟哪啊这是。”
止住笑,灵秀端起茶盅来,看着母亲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嘟起嘴来有些哭笑不得:“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转瞬间又瞥向儿子,嗔怪了一句,“净瞎捣乱。”
吐出烟嘴,书香一脸好奇地看向柴李氏:“姥,我妈当年也这样吗?你给说说。”
那份迫切携裹着一个少年心灵深处的渴慕,不经意间便敞露出来。
然而不等母亲接茬,灵秀就嘟了一声:“去,一边呆着介。”
她脸上似嗔似笑,转向母亲时,心底里便滋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喜悦。
也是,随着儿子年岁的增长,其实这样的日子并不多,或者说是大家聚在一处的欢笑声越来越少了,触动心灵的刹那,灵秀免不了在心里一阵揣度,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她脑海中闪现出来,目光落在手指间的茶盅上,看着里面淡黄的茶水,弹指一挥,她心里竟有些起疑,难道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