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抿了口咖啡,又抬起头来。
“咱凤舞剧团啊,作为文化市场改革的新生力量,啊,作为……”
俩女的立马大笑起来,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牛秀琴滚到了床上,丰满的大腿绞在一起。
母亲弯腰垂头,死死按住马克杯,仿佛不如此它就会飞到天上去。
她的笑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偶尔露出的脸颊却在叮叮咚咚中,于白亮的釉彩下,越发红润。
就这样,从剧团到评剧,从平海到平阳,从风土人情到陈年旧事,笑声毫无例外、接二连三地响起。
哪怕陈建军胡编乱造一个连我都知道的老掉牙笑话,都能赢来一阵大笑。
这些人无疑被种了什么蛊,亟需解毒。
母亲的脸蛋甚至都变得红彤彤的,那抹艳丽的光难得一见,我觉得有些过了。
大概一万次大笑后,愉悦的氛围被摩托罗拉的经典铃声打破,牛秀琴拐个锐三角,闪到了镜头外。
沉默了几秒,陈建军笑笑,清清嗓子,可能还吐了几个字,却被不远处牛秀琴的唧唧歪歪搅乱了节奏。
一种可怕的便秘感。
我几乎能够想象他要脱口而出的话:这个牛秀琴,打个电话都一惊一乍的!
再回来时,牛秀琴说老同学约见面,得出去一趟。当然,这么说着,她不忘给在座的两位都续了续杯。
“这会儿?几点了都。”母亲站起来。
“没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你俩先聊着。”牛秀琴捧着咖啡壶走出画面,“她呀,刚离婚,要死要活的,总要有人开导下不是?”
“那你可慢点儿,注意安全,我啊,也回屋吧。”猪头可算露了出来,虽然只是半扇。
他伸了伸腰,于是又露出一截胳膊。
“嗐,紧张个啥劲,就算我们凤兰是大美女,也不用这么紧张嘛。”牛秀琴又靠近镜头。
她这前半句平海话,后半句平海普通话。
“说啥昵。”母亲皱眉苦笑。
陈建军晃晃脑袋,发出招牌式的笑声。青铜器般,哑铃般。完了他说:“牛主任啊牛主任。”
“我去去就回,需要啥快说,给你俩稍点儿。”牛主任噔噔噔的,显然已经换好了鞋。
母亲闪过画面。“早些回来。”她小声说。
“放心吧。”
半扇猪头也从镜头前消失了。“小心点儿!”半晌他嚎了一嗓子。
十几秒后,母亲回到画面,转身站在床沿。
关门声。“坐啊。”
于是母亲坐回床上,捧住了马克杯。
猪头笑笑,在镜头前一闪,接着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他又坐了下来。
沉默。噪音和黑线突然清晰。
“云南好啊,”陈建军似乎抿了口水,“天蓝地红,物产丰富,大太阳那么亮,那个王小波不写过……”
“黄金时代。”
“对对,黄金时代,他是浪漫化了一些,但也差不多,包括群体冲突,跟当地人那是三天两头干架啊。”
母亲没说话,抿了口咖啡。
“不打架还真不行,我们女同志老被人欺负啊,禽兽王八蛋忒多了,啊,大字不识一个的小队长都能让你哭爹喊娘,要死要活的。”
“嗯,听同学说过。”母亲叹口气。
“是吧?哎——你是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