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笑的是,明明他比谁都清醒。清醒地放任自己去长久注视一个人,清醒地笃定自己随时能够抽身而退,清醒地看着自己时至今日,泥足深陷。
付书玉站着,不退不避,由着燕故一一步一步逼近。近到被对方的影子笼罩其中,眼前襟口银纹分毫可数,还有,似曾相识的沉香味道。
“大人想要如何?”
静默。
背光的阴影中,燕故一神色不明。
鬓边钗蒙翳亦是璀璨,同她的眼眸交相辉映。燕故一抬手,伸出手指抚向她的眼尾,将将碰触之际,停住了。
隔着一线近似于无的距离,付书玉被他指尖凉意碰到,正要侧开,听见他说:“摄政王能给你的,我也能。”
付书玉眼睫一颤,不由抬眸,“大人?”
桎梏一破,余下的便容易出口许多,燕故一接着道:“兴学堂,入科举,当官办案,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顿了一顿,“只要我们回到连州。”
他说我们,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
经燕故一说出口的交易荒谬而无来由,付书玉万万没有意料到会有这一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大人是在说笑?”
“不是。”
付书玉噎住片刻,说不出话。
燕故一若是像之前一样反唇相讥,付书玉自有法子应对。可他陡然摆出这般模样,令她,十分无所适从。
就如燕故一深谙她居心,她也看清眼前一张逢人便笑的斯文表相下,藏的是睚眦必报的本性。人算计他一分,他必定要连本带利讨回十倍百倍,不听求饶,更不屑宽恕。
本性如此的人,说了这样的话。这样的话,算得上是燕故一屈指可数的、肯弯下骄傲脊骨的时候。
也是付书玉仅见的一回。
“父亲说既往不咎,只要我回去认错,便还是付家的女儿。摄政王令我进昭清殿,是念陈州之功,是为当前局势转移视线。大人留我,又是为了什么东西?”
燕故一张唇,哑声一瞬,“付书玉,我们回连州。”
“大人说笑了,吏部旨令已下,哪还有说回不回的道理。已成定局,大人不必再——”
燕故一打断她的话:“摄政王那边我去谈,我跟她交换,我能改这张天杀的旨令。我现在只问你,你要不要?”
付书玉凝眸看他,轻声而决绝:“不。”
“不?”燕故一喃喃重复,激烈的情绪在他脸上眼中翻涌,他闭眼又睁开,尽力缓和声音,“为什么?”
“回付家,还是回连州,无非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讨你们手里的饵食。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天底下最大的牢笼争上一争?”付书玉一字一句道,“大人,走到这一步,我绝不回头。”
对视间半响无言。
话已至此,付书玉转身要走,被燕故一扯住。
燕故一五指扣紧她的手腕,将人扯回身前。付书玉一惊,险些跌进他怀里,撑着他肩将将站稳,头上步摇被这力道带得乱撞,撞上额眉。燕故一另一手贴上付书玉的脸,挡住冰冷玉石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