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叔坐下,他便坐下。樊叔喝茶,他便喝茶。
霍骁坐在主?座,慢悠悠端起茶碗,将这年轻后生一举一动尽入眼底,心下也有了?个?初步印象。
喝过两口茶,他问谢无陵:“听说你是?从金陵特跑来我们宁州军的?瞧你这模样,家中应当不算贫寒,如何想来参军?”
谢无陵正盯着?桌上那碟黄澄澄的栗子糕,冷不丁听到这问,抬头?便见?樊宇平朝他挤眼睛,示意他别瞎说话。
于是?谢无陵道:“听闻宁州盗匪猖獗,杀烧劫掠,无恶不作,人神共愤……保家卫国,乃是?每个?大梁子民?该有的觉悟,小子虽没什么能耐,但拳脚功夫尚可,这一身好力气在金陵城也无用武之地,倒不如来为国效忠,为百姓除害!”
谢无陵自觉这番话很不错。
岂料霍元帅只是?似笑非笑望着?他,那眼里?分?明写?着?,看你小子能编多久。
谢无陵自小混在市井,察言观色最?有一套,一看霍元帅这样,便知霍元帅是?个?心思通透的。
与这种人打交道,最?忌讳耍小聪明——
“咳。”他讪讪握了?下拳头?,补了?句:“当然,若能建功立业,当上大官……那自是?最?好。”
霍骁饶有兴致:“那你想当多大的官?”
“当官肯定是?越大越好嘛!若是?当霍元帅您这样威武的大将军,那小子此?生都无憾了?。”
“呵,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霍骁道。
樊宇平狠狠瞪了?谢无陵一眼,又赶忙起身,朝霍骁拱手?赔笑:“霍帅,您别与这小子一般计较,他从前在街面上混日子的,没读过书,也不知什么礼数,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狂得很,我回?去定好好教训。”
“坐下,坐下。”
霍骁抬手?,那张黑阔面庞一派和气:“人不轻狂枉少年嘛,何况他也没说错,谁不想建功立业当将军?老樊,难道你年轻的时候不想?”
樊宇平讪讪笑着?:“末将老矣。”
年轻时一腔热血,谁没有个?将军梦呢?只从古至今,寂寂无闻的小卒多如尘,封狼居胥、青史留名有几人?
他能做个?校尉,已是?心满意足了?。
再看一旁俊秀非凡的年轻后生,樊宇平心下感慨,年轻人有冲劲儿、有抱负是?好事,但建功立业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
思忖间,霍骁又问谢无陵一句:“从前可杀过人?”
谢无陵微怔,虽有不解,但还是?如实答了?。
霍骁听得他从前打架曾要过两条人命,眉头?轻拧,又问:“此?次上场杀敌,可曾有过一丝犹疑?”
谢无陵心下一惊,只觉这霍元帅莫不是?他心里?的蛔虫,怎么问得这么准。
略作思索,他将二牛的事说了?,又端正姿态,面朝霍骁:“小子媳妇曾说过,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二牛是?我同袍,他的仇便是?我的仇了?,报仇杀敌的话,便不必犹豫!”
“不曾想你小子还懂诗。”霍骁捋须。
“我不懂,我媳妇懂。”提到沈玉娇,谢无陵脸上不觉染上笑:“我媳妇可有学问了?,她教我读书、识字、习礼……”
樊宇平:“……”
又来了?,这小子又来了?。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含糊提醒:“差不多行了?啊。”
谢无陵也意识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忙止住话头?,朝霍骁抱拳:“总之元帅放心,日后杀敌,只要我上,绝不手?软,定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还宁州百姓一片安宁!”
樊宇平松口气,这话倒说不得错。
霍骁也笑了?,看他:“好,那本帅便等你日后表现。”
说完,他举起茶杯,与谢无陵遥敬一杯。
谢无陵诚惶诚恐,忙起身举杯,将杯中茶水饮尽。
饮过茶,霍骁让人给谢无陵装了?一袋卤牛肉,便叫他退下。
军帐里?,霍骁独留樊宇平,颔首道:“这年轻后生,不错。”
樊宇平笑道:“能得元帅这一句,那小子也算无憾了?。”
“若是?咱们宁州军的后生个?个?都像他一样,还愁贼寇不尽,海波不平?”
霍骁长长叹了?声,缺人才啊,实在太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