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似乎能叩击人心,让他心底泛起微澜,他被吸引着站起身来寻声而去。
迦叶随着笛声踏上顶楼,这才发现此处竟建着一个别致的小亭,凭栏俯瞰应该能看到悠悠汴河正从楼边流淌而过。
不过现下亭边栏杆处却坐着一个人,那人侧对着迦叶,正闭眼横笛吹奏,显然是沉浸在笛声之中了。
听到迦叶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人才停了手上动作,转过头看向来人,眼底有一丝失望一闪即逝。
迦叶停下脚步,在看到对方容貌后不由轻轻抽了口气。
那是一位可称得上绝色的女子,五官艳丽而张扬,金钗云鬓,额间贴着绯色的花钿,与身上的绛色衣袍相呼应,让人想到风姿绰约的牡丹。
迦叶这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得脱俗又危险的人。
他意识到自己微微的失态,忙举起手中尚且拿着的酒杯朝眼前人告罪道:“姑娘恕罪,在下本在楼下饮酒,因无意中被姑娘笛声吸引,故而循声至此,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无妨,”那女子不以为意,反大方笑起来,“倒是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知音,是我该谢过大师识曲之意。”
“姑娘抬举了。”迦叶与女子对视,总觉对方的双眼似能摄人心魄,他忙偏开眼来,心中暗道自己莫不是有些醉了。
“非是我抬举,是大师自己心中有意,才会被我笛声吸引,”女子说着收了横笛,站起身朝迦叶走来,“毕竟这曲子是我为倾慕之人所作,可惜我在此等了一天,她却不肯来。”
迦叶的手猛地一抖,几滴酒水从杯中洒出,打湿了他的衣袖。
他慌忙抬头看向面前人,矢口否认道:“不……”
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瞳:“看来我猜得不错,你也有思慕之人——他还不知道罢?”
迦叶忍不住后退一步,却无法撇开自己双眼,只得干涩地回道:“我没有……”
“诶——干嘛急着否认,”女子抬手抽走了迦叶汗湿的手中虚握着的酒盏,只见她屈指一弹,便有一滴酒自杯中升起,而后在迦叶面前幻化成一面水镜。
迦叶不知所措地看向那面镜子,女子带着蛊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人的心是无法说谎的,不如让我助你看清自己的心…看看你心中所系——”
迦叶瞳孔不断颤抖,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许是中了厉害的幻术,双眼却着了魔一般盯着镜中景象。
水镜中画面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一个熟悉的场景。
明月高悬,树影婆娑,一人独坐树下,正低头细细擦拭着置于膝上的长剑。
迦叶的眼睛猛地睁大,好像一个被埋在心底封存许久的宝箱被打开,他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害怕。
下一刻,镜中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慢慢抬起头来,隐于月光中的面容逐渐清晰——
“啪”地一声,迦叶抬手打翻了女子手中酒杯,杯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洒了满地,有微微醇香弥漫在空气中。
水镜失去凭依立刻消失,徒留迦叶仓皇地倒退,眼中各种情绪夹杂,像是平静的大海翻起汹涌的波涛。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怎会…怎会…我对他…不过是……
然而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本该如此,果真如此。
迦叶深呼吸了几口,妄图平息心中的暗流,他重新直视眼前人,回道:“失礼了,姑娘术法高超,在下佩服,只是你何苦为难他人。”
“如何叫为难?”女子轻笑,仿佛刚才所为不过一时兴起,“我只是在提醒你早点看清自己心意。”
她说着眼神微敛,像是想起什么事,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免得日后蹉跎岁月……”
迦叶心中一跳。
那女子轻飘飘地一跳,跃上亭边栏杆,背对着迦叶眺望整座汴河城,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她继续缓缓道:“真心暗许如隔窗窥火,你以为那是可以温暖自己的火苗,戳破那层窗户纸后,才知自己不过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她的话中带着自嘲之意,随风飘到迦叶耳中:“所以,若无奋不顾身的决心,若无一往无前的勇气,便不要轻易向对方表露心迹。”
女子垂下头喃喃自语,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至少对我来说,若是回到当初,我宁愿没有……如此以来,我还能一直与她做朋友。”
迦叶愣愣地听着,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女子抬起手,自手指上摘下了一个圆环状的东西,而后潇洒地随手一抛,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掉进了河水里。
她做完这一切后,仿佛如释重负,复又转过身来面朝迦叶:“对了,大师知道方才给你施展的水镜之术叫什么名字么?”
迦叶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顺着她话道:“惭愧,在下从未见过这种术法。”
女子脸上的笑容愈发艳丽:“也是,看你年岁不大,没见过也是常理之中。”
她说着自栏杆上跃起,身后随之飞出数道红绸,缠在亭子四周的圆柱上,结成一个花瓣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