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停在半空中,脚尖轻轻点在花朵中心,红绸的连结处,迦叶只觉得视野里到处都是热烈得过分的红,红得像火一般。
他听到女子接着说:“让我来告诉你,这术法的名字叫做——‘镜花水月’,方才你已见过‘水镜’,现下便叫你看看‘月花’罢。”
镜花…水月?那个传言中天枢台失传已久的禁术?
却见女子已开始了动作,她转动间自衣袖中甩出两条红绸,而后在空中优雅地翻身落于地面上,随口中哼唱的乐曲迈起舞步。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注意到她的步法正暗合某种阵法排布,然而迦叶今夜本就微醉,又兼心绪动荡,竟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女子歌声吸引:“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红绸曼舞,那人身姿轻盈,如同一朵在月下绽放的花。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歌声宛转,女子手中绸缎忽而转了势头,携凌厉的魔气刺向亭边挂着的灯笼。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破损的灯笼倒在地上,里面的烛火触到迦叶方才打翻在地的酒液,霎时变成燎人的猛兽,卷上女子曳地的衣裙。
“……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而那人依旧唱着,亭中红绸受她气劲尽数碎成片段,将周围灯笼打落,火光又点燃红布一同下坠,一瞬间好似无数燃着火焰的蝴蝶在天地间飞舞。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直到这时,迦叶终于从这如梦似魇的幻术中挣脱,身周已被烈火包围,他本能地去拉火焰中起舞的女子:“姑娘不可!”
而女子却借势将他反手一拽,眨眼间两人位置交换,迦叶已被对方带至亭边,身后便是缓缓而流的汴河。
女子朝他嫣然一笑,迦叶尚不及反应,已遭当胸一掌,他被推向亭外,朝下坠入河水之中。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女子望向远方,嘴唇开开合合,而后小亭轰然倒塌,彻底掩埋了那抹火光中决绝的红色身影。
“噗通”一声,迦叶落进了水里,冰冷的刺激袭来,驱散了他最后一丝受幻术影响的眩晕感。
五感逐渐变得真实,他这才惊觉自己这次竟大意至此,不仅思路完全被那位女子带着走,甚至没能察觉对方术法的影响。
可他不敢细思其中的原因,先扑腾着上了岸,好险做了水鬼大师。
人们已察觉了亭子的动静,都围在酒楼旁边,有的人奔走着救火,更多的人则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他在河中随水漂流了一阵,此时身处之地已距酒楼有一段距离,迦叶不顾满身湿漉漉的模样,兀自面对着那处犹在燃烧着的亭子发了会儿呆。
站了片刻,迦叶转身欲走,余光中却瞥到一抹熟悉身影朝着火的酒楼掠去。
他抬头去看,只见那人身法极快,起落间身后的长弓在月下反射出冷色的光。
涿光山掌门靖弦……?迦叶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随即便被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恍惚间忆起先前那女子从手指上摘下抛入河中的环状物品。
——那好像是一枚玉扳指。
第二日迦叶才从众人的议论中得知了那位一面之缘的女子的名字及生平。
她名兰庭,本是天枢台弟子,曾经也是惊才绝艳之人,却在百年前因杀害妖族圣君座下一位重臣而被逐出师门,之后便销声匿迹。
有人说她已死,也有人说她堕魔成了个疯子,最近隐隐传出兰庭重现九州的消息,然而不等仙门作出反应,她竟在昨夜自焚于汴河城中,尸骨无存,香消玉殒。
迦叶眼前仿佛又现出那团灼烧的火,口中不自觉地低低吟出兰庭最后唱的歌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迦叶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尔是山,却见乌昙已在优昙钵罗树下睡着了。
如是剑被放在一边,他坐着靠在树干上闭着眼,双手置于膝上,姿态微微放松,只是眉头依然紧蹙着。
定是最近追查魔气线索累到了,迦叶心道,他嘴角无意识地提起,轻手轻脚地走到乌昙跟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跪坐着。
他的睫毛好长啊,迦叶的目光从对方面上逡巡而过,又看向乌昙缠着佛珠的手腕,手指也很长……
他就这样克制又放肆地描摹着面前人的轮廓,最后将视线投向了乌昙微抿的薄唇之上。
心中又掀起了狂澜,迦叶脑中回想起兰庭的话:“你也有思慕之人……”
他大着胆子抬手撑在了乌昙身侧,倾身朝对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