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明烛心情好,难得老老实实回答了李雨升的问题,李雨升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听着鹿明烛说话,继而粲然笑了出来,好像知道了鹿明烛的名字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一样。
“鹿明烛……‘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是个好听的名儿。”
听得李雨升这么点评了一句,鹿明烛倒来了些兴趣,直起身来重新将李雨升打量了一遍,奇道:“文绉绉的,你多大了啊,看着这么年轻,竟然认识字?”
“我下个月就十八了。”李雨升答着鹿明烛的话,多看了鹿明烛两眼,而后迅速转过身,继续干起了活,一边答道:“小时候就陪着少爷们念过私塾,现在城里不是有学堂,我做活的钱去交了学费,能跟着读些书,成绩还不错。许老家的小孩子都由我教,还额外给我些报酬的。”
“哦~我还以为就是个小木匠,原来是个小先生~”鹿明烛咧着嘴笑起来,拍了拍手,故意拿捏着腔调喊李雨升:“李~先~生~”
李雨升平白被鹿明烛取笑,立时红了脸,就连耳朵和脖子都没能幸免,却也不敢大声反驳鹿明烛,只自己嘀嘀咕咕:“我哪里小了……”
“十七岁还不小?你要知道我——”鹿明烛正得意着,险些口没遮拦地说出不得了的真话来,忙不迭急急刹了车,李雨升却认真地听着,等不到鹿明烛的下文,便又回过头来,问道:“你多大年纪?看着也不会比我大多少吧?”
“干你的活,要你管我多大!”鹿明烛没好气地瞪了李雨升一眼,佯做生气的样子,李雨升当即噤声,背过身去继续敲敲打打。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还有些阴,鹿明烛从栏杆处移到墙边,席地而坐看着李雨升鼓捣东西,没过多久竟然在叮叮当当的声音里睡了过去。
他倒也没睡太久,估着一炷香的时间便醒过来,耳边已经没了那些清脆断续的声音,鹿明烛睁开眼,见李雨升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看鹿明烛醒了,指了指旁边的东西,轻声道:“能修的都修了一下,这些缺点零件,我得回去拿工具,下次……下次轮休的时候再来给你修,好吗?你累了就回屋子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李雨升囫囵着说了一大段话,鹿明烛听在耳里,倒是理解了什么意思,却没及时回答,李雨升当他刚睡醒、意识混沌,重新将那段话重复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别着凉了。”
“嗯?”鹿明烛仰起头来,看着李雨升的脸,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开口说了一句:“帮我上个药再走啊?”
他望着李雨升,嘴角勾起来,向着李雨升伸出手去,重复道:“扶我起来。你猜对了,我是有伤,伤在后背上,自己够不到,你帮我上完药再走啊?”
他的语调里黏连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引诱,鹿明烛看着李雨升快步朝自己走过来,看见李雨升脸上流露出无法遮掩的、担忧的神色。
——这让他莫名觉得快意。
莫名想要更多。
李雨升扶着鹿明烛进到房间里,多半是怕碰到鹿明烛的伤口,走得又慢又谨慎,鹿明烛由着他去提心吊胆,进屋之后走到桌子前,径直脱掉了衣服。
实则他也不算在骗人——后背有伤口是真,碰不到也是真,那只墓鬼道行太低,就算吞了它的丹丸作用也不大,这些天阴雨连绵晒不到太阳,那条伤口只勉强恢复了一点,还是有接近一尺的长度,明晃晃地挂在鹿明烛光洁的背上。
鹿明烛自己不以为意,李雨升看到之后却惊叫出来,急道:“你怎么、怎么弄成这样!这么大的伤口也不包扎,我的天老爷!皮肉都烂了,这光敷药可不行,你快把衣服穿起来,我认识生药铺的掌柜,让他带你去医院里——”
(四)
李雨升这边两条浓眉死死地拧紧,快要皱出疙瘩来,鹿明烛却嫌他吵得聒噪,抬起手来甩了甩,道:“用不着,快一点,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把药敷上,下次来的时候就好了。”
他等了半天,不见李雨升动作,回过头去看见李雨升拿着药粉瓶子,一脸忧心纠结的模样。鹿明烛将脸色沉下来几分,半真半假地威胁:“敷不敷?左右我不会去医院的,要是不敷药,你立刻就走,也不用再来找我了。”
“好了好了,唉……”李雨升叹着气妥协,抬起手轻轻点了一下鹿明烛的肩膀,让鹿明烛双手撑在桌子上稍微俯下身,拔开了药罐的塞子。
中药粉醇厚的味道立即在室内弥漫开来,鹿明烛对这个味道还算喜欢,总比那些难以入口的酸涩汤药好些,由着李雨升倒了大半罐药粉在身上,又用干净的薄布盖好、裹起来,接着不由分说,穿起衣服推李雨升出门。
“我下次休班是十日后,到时候来给你修那边的门,带点西药和纱布来,你千万小心点,可别再碰到伤口了,刚刚怎么还靠着墙睡,压到都不疼的么……”
李雨升站在门口,皱着眉对鹿明烛滔滔不绝地叮嘱着,鹿明烛听着觉得有意思,没有打断他的话。
因着鹿明烛的默许,十日后,李雨升带着不少东西,再次来到了鹿明烛的小院。
“先让我看看你伤口怎么样了。”李雨升颇为自来熟地把工具木板随手一放,做着手势示意鹿明烛先进屋。
这几天天气好很多,加上鹿明烛又杀了一只上了年份的鬼吃了元神丹丸,他自己估摸着伤口也就剩下寸许长的一条,没多分辨,施施然带着李雨升进了东屋,将衣服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