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雨升再一次被震惊到了。
和上一次是被狰狞可怖的伤口惊到不同,这一次李雨升完全是诧异于鹿明烛伤口恢复的速度,张大了嘴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上去,指腹按上一片凝脂般微凉细腻的肌肤,他瞬间回过神来,撤手的同时也红了脸。
鹿明烛背对着李雨升,没看到李雨升窘迫局促的表情,径自有些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说能好就是能好吧?”
“你这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神奇。”
这次的伤口已然不用再敷太多药粉,李雨升定了定神,强要自己专心做该做的事,只用塞子上的布沾了一些药粉扑到鹿明烛的背上,鹿明烛笑了笑,油嘴滑舌地回道:“用了李先生的药啊~”
“我的药可没这么大本事。”李雨升接了一句话,迟疑片刻,还是凑上前,轻轻吹去鹿明烛背部周边的浮粉。鹿明烛只觉得蓦然一股热气拂过自己的后背,全身过电般一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听身后的李雨升说道:“好了,快把衣服穿起来吧。”
适才怪异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鹿明烛不欲多言,默默将衣服拉起来,听见李雨升问自己:“话说回来,你是遭到流寇土匪了吗?看你……看你是个富贵人家少爷的样子,莫不是被抢了、让他们伤成这样子?”
“嘿嘿,偷偷告诉你,我是活了五百年的大仙罗汉,特来守护你们落梅城的,这是我和城外的鬼怪缠斗时被妖孽所伤~”鹿明烛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转回身去,忽而看见李雨升竟然侧身站着,也不看他,一张脸涨的通红,一只手还抵在鼻下,闷声闷气地回嘴:“就知道骗我……长得这样好看,怎么这么会戏弄人。”
李雨升的姿态属实有些不寻常,鹿明烛看着他的样子,眨了眨眼,忽得想明白了些什么,朝着李雨升凑近一步。
他近了一步,李雨升便往侧边移了一步,鹿明烛便又走上前,李雨升跟着再移,这么你来我往地走了三四步,来到门口,眼见李雨升转身要逃,鹿明烛一把将他的胳膊扯住,笑吟吟地凑上前去,轻声道:“这位先生,原来你喜欢男人呀?看我酡个衣服,有反应了?”
“你、你别乱说话!”李雨升忙不迭甩开鹿明烛的手走去院里,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逃。
第九次来到鹿明烛的小院时,李雨升早已过了十八岁的生辰,没人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鹿明烛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好修了,李雨升这次的借口是觉得鹿明烛总在院子里闲坐、缺一把合适的椅子。他不知道鹿明烛看没看出来自己是鼓足了勇气在乱编,但好歹对方没有戳破这点小心思,仍旧笑吟吟地将李雨升让进了院子里来。
正是盛暑时节,鹿明烛的院子里光秃秃,树和藤倒是有,只不过都是死的,李雨升看在眼里,暗自决定下一次就用替鹿明烛种树、挽救植物为借口过来——不然大夏天的,家里吹风的地方没有个能纳凉的所在怎么行。
虽说鹿明烛看上去是个不怕热的……李雨升从许老家一路走过来,前胸后背早就被汗洇透,脱到赤着上身也不凉快,鹿明烛却还穿着长袖的单衣,身上脸上不见一点暑气,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还有闲情问李雨升怎么看着这么热、要不要他出去买块冰西瓜回来、免得中暑。
“瓜果可是金贵的东西,你别乱破费,我是走得急,缓缓就好了。”李雨升摆手拒绝了鹿明烛,鹿明烛便也不坚持,径直进了屋,没一会儿拿着一把蒲扇出来,坐到李雨升的旁边,有一搭没一搭替李雨升扇起风来。
鹿明烛坐得太近,李雨升一直低着头都不免看到他,尤其能见到鹿明烛脚腕上挂着的不知什么材质的镯子,卡在踝骨间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本就心猿意马的人实在遭受不住这些,李雨升舔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嘴唇,支使鹿明烛道:“给我拿杯水吧?”
鹿明烛应了,将扇子放下,李雨升等他走远一些才叹了口气,不过鹿明烛回来得很快,托着一大盆水,李雨升接过来,发现这水竟然是冰凉的,碰一下都让人全身激灵。
喝冰水太急容易出事,李雨升慢慢抿了几口,又见鹿明烛拿起扇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说道:“先生,你上回教的字我认全了,诗也背好了,今天再讲些新的?”
李雨升囫囵点点头,含糊地应:“活儿干的差不多就教你。”
——鹿明烛不大识字,这是李雨升第三次来找他的时候发现的。也不能说发现,是鹿明烛自己主动提起来,像是个钓鱼的姜太公一样,含情带笑地说自己想读读书,李雨升立刻变成一蹦三尺高的鲤鱼,直接啊呜一口咬了钩。
若说鹿明烛此人,看着是富贵,可衣着器物却简朴,整日里闲散在家,并不做什么营生,与邻里之间更是寡淡。李雨升还刻意暗地里向住在珑萌胡同的人中打听过,都说没见过鹿明烛去做工、也不知道鹿明烛从哪儿来、是什么人,有嘴贱的诋毁鹿明烛像是暗娼,或者是哪家土匪军阀养得兔儿爷,当即被李雨升驳了回去。
神神秘秘地出现、什么事都不为人知,再加上极为出挑的模样,有时候让李雨升自己都对鹿明烛那些真真假假的“我是神仙来救苦救难”的说法信了几分,醍醐之后又暗笑自己实在糊涂。
“说起来了,我家里这么多好东西都是白蹭你的,你还教我读书写字,我都没给过你什么回报。”
李雨升一边干活一边走神,蓦地听见鹿明烛对自己说话,抬起头来刚想说不要报酬,嘴还没张开,眼前就一花,一个小小的绳结晃晃荡荡地从鹿明烛的指尖垂下来,丝穗差点蹭到李雨升汗珠密布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