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欤非凭空而立,没有了口罩,也没有了手套,更没有那件宽大的黑色罩袍,他的颈间和手腕脚腕上还留存着笨重的锁扣,下面已经断裂的链条摇摇晃晃,失去了桎梏他的能力。
他穿着最为普通的t恤长裤,就像是最为普通的中学生。
鹿明烛呼吸一紧,脑子里立时闪过“全完了”和“死定了”的念头。
他只希望李雨升可以什么也不管,赶紧跑掉,要么就躲起来,或者去寻求邓洪祯的庇佑……然而对面的扶应样子看起来却好像比鹿明烛更紧张,他一把抓住了骆欤非的手,急道:“快躲去休息!!你不可以念咒施法、你的身体还招架不住——”
接下来,鹿明烛看到骆欤非缓缓地张开了嘴,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扶应。
眼前堪称兄弟阋墙的情况让鹿明烛皱起眉来,连身上的痛都快要忘记,直到李雨升不知从什么地方再冲出来,一把攥住了捆着鹿明烛的锁链。
另一边的骆欤非催动了两个咒语,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终于闭上了嘴,然而嘴角边一条鲜红的血迹蜿蜒而下,扶应明明也被骆欤非的法咒压得呕出血来,却更为在意骆欤非的情况,眉头皱得快要打结,猛然转过头看向被死死捆着的鹿明烛。
鹿明烛当然知道,扶应还没有放弃挖出自己的元神来喂养骆欤非的想法,现在傀儡全部死去,风水师好似也被李雨升控制住没有行动能力,他的肉身绝对可以保全,失去元神不过是……不过是先经历十年昏迷,再耗去几十年重新修炼,无伤大雅、无关紧要、无……
——无法忍受!
鹿明烛深吸一口气,瞪向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向自己袭来的扶应,催动所有掉落在地的铜钱,宛若飞刀般砸向扶应。然而扶应却好似已经杀红了眼、感觉不到那些铜钱穿刺过肩膀、呼啸着在脸颊上划出血痕的疼痛,只稍微遮挡挥开足以致命的那些,手腕一翻亮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刀来高高举起,看着动作竟是要生生将鹿明烛开膛破肚!
李雨升大惊失色,慌乱之下直接张开双臂挡在鹿明烛面前,腰上却陡然一紧,直接被扶应的锁链捆着甩飞、没轻没重地拍在墙上,捆锁着鹿明烛的链条哗啦作响,眼看刀尖距离鹿明烛的咽喉已经不足一寸——
万分紧张的时刻,从天上降下来的、从地里升出来的、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的,已经无法辨认具体内容的声音,不知究竟自哪里起始,回荡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耳际。
鹿明烛因这句咒语而喷吐出一口血来,李雨升本就摔得七荤八素正在耳鸣,反倒没什么影响,最为痛苦的是咒语的承受者扶应,瞬间摔跪在了地上,手里的尖刀“哐啷啷”掉落,他低垂着头,片晌之后向后软倒,七窍都流出血来,看上去竟然还在喘气,一双眼睛大睁着,睚眦欲裂地瞪向远处的骆欤非。
不过他的眼中并非憎恶或者仇恨,鹿明烛看得分明,扶应的眼中满是恐惧与惊骇,鹿明烛还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便见到扶应挣扎着站起来、歪歪斜斜向着骆欤非冲过去,嘴里嘶声喊着:“不要——不要释放咒术——不要——不……”
原本“站”在空中的骆欤非终于落到地上,却也趔趄了几步,捂住了胸口和嘴巴,指缝间满是鲜血,还在不住地流着。他抬起眼来,淡淡地看了扶应一眼,可这个眼神却好似有千斤的重量,压得扶应再次摔倒,匍匐在地。
接着,鹿明烛看着骆欤非抬起手来,刺满了黑色符号的指尖轻轻一动,一道银光素忽闪过,如同尖刀一般刺入扶应的身体。
下一瞬,骆欤非的身体晃出金光,紧接着,竟然爆炸开来。
——粉身碎骨,不外如此。
鹿明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耳边充斥着扶应的哭喊声和狂叫声,然而鹿明烛却长久地不知道、也无法形容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扶应扑向那一地的血迹和肉块,一个一个地捧进怀里,却又一个一个地从他怀中滚落出去,徒劳地将他一身洁白的衣袍染成刺眼的红色。
“有救、有救……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救!我能救你,欤非……别怕、别慌……别着急,欤非别着急,我一定能救你、我一定……”
扶应在那边失心疯一样地念叨着,失去主人驱使的锁链软化下来,从鹿明烛的四肢坠落,鹿明烛跟着摔倒在地,四肢因为长时间的捆锁而被烧得溃烂了一大片,如今使不上一点力气,他撑着想要看一看扶应究竟在干嘛,艰难地往前爬了不到一米,肩膀便被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了。
“鹿明烛,还行吗你?”李雨升将鹿明烛扶起来,皱紧眉头仔细打量着,鹿明烛摇了摇头,勉力抬起一根手指来,指向扶应所在的地方:“快点……快点把他解决了,扶我过去……”
“祖宗,你都这样了,站都站不起来。”李雨升嘴上抱怨着,却还是将鹿明烛扶住了,想试探着看能不能帮他站起来。
正文之外
平淡的故事
“为一句无声的诺言~默默的跟着你这么多年~当你累了倦了或是~寂寞难言……总是全心全意地出现~在你面前……”
老旧的粉墙前,蓝红白三色的彩条灯孜孜不倦地转动着。屋内,放置在收银台上的廉价蓝牙音箱闷声闷气地播放着歌曲,和“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响、和有些令人口鼻作痒的化学溶剂的香味混在一起。
李雨升和翁有鹤一人披着一个防水斗篷,脖子上勒着布条、肩膀上架着接滴液的黑色颈枕一样的盒子,分别顶着一白一红两头罕见的脑毛坐在镜子前,任由各自的理发师拨弄着脑袋,一缕一缕刷上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