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告假,林霁风就非得站朝不可。这天下朝之后,三三两两抱团回家,刚走出宫门,林霁风忽然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头晕眼花,差点坐地上去。赶紧伸手摸摸头,不发热,没染风寒,那是谁在背后念叨他?
左瞧瞧右看看,敏锐地发觉了几道躲躲闪闪的目光,林霁风更确定,有一拨子无聊的闲人对他芳心暗许、秋波暗送。
啧,真恶心,非得恶心回去不可。
于是,转身、甩袖,胳膊抡个大圆圈,将一位藏在墙根的可怜同僚直接拉近怀里,挑眉邪笑看着亲密不已,手上却在使阴招儿:仗着力气大,胳膊正夹着同僚的脖子,略以用劲儿,同僚觉得自己成了梗脖子的鸭子,眼睛瞪得突起,喉咙里“嘎嘎”……不好,喘气都困难了!
——说还是不说?
周围颤颤巍巍了十几只八卦茶话党,都在以余光斜光散光或者青光,悄悄么么地看定远侯世子耍流氓。世风日下啊,都没人来拨乱反正,争国本时候的骨气都哪儿去了!
可怜的鸭子还被挟着脖子,缺血的脑子艰难转着,一个林霁风,十几个同僚;被勒脖子掐死,之后被围殴而死——管不得哪种更轻松,先顾得眼前再说!
鸭子“嘎嘎”着,三下五除二将消息卖了个干净。林霁风半张着嘴,表情也跟鸭子听雷似的,按这些人得的“小道消息”,自家妹子遇刺,然后……毁容了?
言之凿凿地说皇家想悔婚,说定远侯气不过,才会“挂印辞官”——林霁风抽抽嘴角,不想告知,兵符金印都在他小叔袖子里揣着呢,一刻离不得身,现在长公主府有门禁,不拿这些压根进不了门!
林霁风带着满心的无语凝噎回家,路上又被萧若繁与水溶撵上了,北静王府的亲兵一向擅于吹拉弹唱,绘声绘色地演绎了一遍“定远侯摔金挂印”的流行唱本儿,都说林侯爷真英豪也,将金印直接挂上了城头旗杆顶头,可怜下头的人拿来竹竿都挑不下来!
林霁风斩钉截铁:“纯属谣言,他要是真挂印,肯定挂在御花园湖中央那艘画舫的船舷旁边!”
萧若繁无奈长叹,身为准驸马,怎会不知云家人天生与船犯冲的冤孽。
水溶颔首,又沉吟:“挂在船上更有新意,不妨让千桂轩的老板改改戏本。”
……赶紧阻止,讽水军出生的皇帝晕船,这不是找抽么!
萧若繁咳嗽了一声,立即转移话题:“这道流言传的诡异,不知是何人操纵、背后有何目的。”
大概是冲着“太子妃”去的,有人想趁机“捡漏儿”?细数京城里,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年纪又正好的闺秀……也没几个。最让人“心服口服”的,也就是出生镇国公府的蓝宜茜了——毫无疑问,太子就是光棍了也不会娶,人家是醉打金枝,可这根蓝枝条儿太粗壮,一不小心就是反被打死!
林霁风还在盘算:“要不然,直接告诉太子算了。”可又有点不甘心,讨债耍帅的风头全让准妹夫出了,那哥哥做什么,耍流氓?
……这货倒是忘了,刚刚在宫门口,他已经耍过流氓了。
水溶却道:“旭王已经去东宫了。”
……吓,先斩后奏?
这才想起来,貌似熊孩子旭王殿下最近归北静王所有,以水溶的做派,当然是“散养”了。
林霁风捣捣萧若繁,十分关心:“以旭王的个性,会不会加油添醋撩火气?”
“添醋倒不至于。”萧若繁笃定,因为云诺压根没有添醋的墨水儿,“但是,旭王嫉恶如仇,恐怕会有些急躁。”撩火气是必然的。
水溶悠然接下去,对自己养了几日的熊孩子断得精准:“无心相激,才最到好处。”
林霁风:“……”
既然肯定了云涯会出手,那就没林霁风什么事了。五品小吏,继续站墙,看大朝会文武百官纷纷涌入,看太子姗姗来迟,看他脸上蒙了个经典刺客款式的黑面巾。
……不行,看不下去了,忍笑忍得肚子抽痛,恨不能满地打滚。
连御座上的皇帝陛下都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疯笑,板起脸来问:“太子何以这副装扮,东宫之仪哪儿去了!”
云涯从善如流,摘下面巾“请罪”,却又道:“儿臣惶恐,人皆道儿臣容颜损毁、丑陋非常。儿臣对镜自观,虽不觉有损,但恐自不为觉,更唯恐惊父皇圣驾,才蒙面前来。”
一通文绉绉的废话,简而言之就是太子听谣言说自己毁容了、恐了惊圣驾才蒙得跟刺客似的来上朝,说得流畅至极又入情入理……个鬼啊!
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这玩意儿,经常传着传着就变了味。譬如一开始只是“城北王家得了条小狗”,传到最后能变成“城北的王二麻子与城东的赵小寡妇勾搭成奸,气死了赵小寡妇的婆婆,两人还生了个娃叫二狗子”……诸如此类。
可是仅仅“太子妃毁容”五个字怎么也能给传讹了,关键是还把中间那个“妃”字给漏了!
半朝的茶话党拼了命才忍住道出正确谣言以正视听的冲动,乖乖埋头听皇帝训斥并安慰儿子,说你那张脸挺好看,别疑神疑鬼,身为太子不能总被身边的“小人”影响,要相信自己行得正做得直……
父慈子孝了好一会儿,满朝都快听睡着了,忽然一声“砰”得巨响,迷迷瞪瞪的一个个险些跳起来,这才发现,皇帝陛下在拍桌子呢!
不是对着儿子,肯定没那么好的态度。云朔扫视过一个个,点了几个人名,冷笑不止:“你们说皇城的旗杆上被挂了兵符金印?如此大事为何不报!还在背着朕偷偷说,呵,赶紧给朕将兵符找回来——找不着就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