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慧的话果然起来了作用,当听到月漓阁众人都被杖毙之时,缩在角落里的妘挽,身体不由地颤抖了几下,头无力地向后仰去,对着头顶漆黑处的一片空茫,喃喃自语道,“她们…什么也不知道,她们都是无辜的……”绷不住的泪水从眼角处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滑落。看着妘挽痛苦的神情,南宫慧显得十分兴奋,“哭吧,再哭得大声些、伤心些才对…哈哈哈…”终于得偿所愿的南宫慧,终于心满意足地带着她那诡谲的笑声,离开了内狱。
许是终于出了一口心中的怨气,当夜,南宫慧便在雪夜中平静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人世间。天和二十九年,东宫慧良娣殁,年方二十,武王念其生前恩德,命厚葬之。这世间再过隆重的丧葬,慰藉的不过是活人的脸面罢了,死者生前的荣辱悲喜最后都是沦为黄土一坯。
与此同时,城郊一处偏僻的屋舍内燃起了熊熊大火,贾苛也带着他的秘密和罪孽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人世间。
屋舍外,南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出门打探消息迟迟未归的众人。自从得知太子妃因病被留置宫中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出事了。在陆暮笙来惠阳前,是她们的人负责其与王子嫔郑氏之间传递消息,虽然那日她派了人偷偷跟着陆暮笙,但被陆暮笙察觉并且给甩掉了,所以她并不知道陆暮笙与郑氏究竟密谋了什么,可结果显而易见,他们搞砸了,不仅郑氏死了,还连累了太子妃,东夷的人果然很狡猾,不能完全信任,所以她亲自着人去打探消息。
可几位首领回来后,都说没有打探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有一位首领说,“大姐,我手下有一个叫关沢的人,在刑狱里有些门路,说最近内狱里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衣食住行都是典狱官亲自操持,稀罕的很里。”南姬思索了一下问道,“消息可靠吗?”那位首领道,“这个就不确定了,但我觉得吧,关沢平时为人谨慎,而且办事得力,很多棘手的事,他都办得妥帖,在盟里很得人心。”南姬点头道,“既然有了方向就好办,刑狱的那帮官役都是些见钱眼开之人,多使些银钱罢了。”
最终经过多方打探,才探得那个关在内狱的人是一个女子,而且似乎和东宫有些关系,因为自从她来了之后,典狱官往东宫跑得次数多了不少。眼下各个线索都说明关在里面之人正是太子妃,虽然不知为何会如此,但这已经不是最为重要的问题了,太子妃的安危已经迫在眉睫,她们必须要计划营救之策。
村舍的石桥上,肖童伫立在桥上,看着涓涓细流一动也不动,“怎么,看得这么出神,是想投河不成?”身后关沢的话语打破了肖童的思绪,他没好气地看着关沢道,“关大哥平日不是很忙吗?忙着拉拢人心,今日怎么有闲情来看我了。”关沢笑道,“来都来了自然是不能闲着,都是些为生计所迫活不下去的人,若是安居乐业,谁愿意做刀口舔血的营生。”
突然,肖童上前几步,表情凝重道,“你说,那内狱里关着的到底是不是公主?”关沢道,“怎么这会儿关心起公主来了,内疚了?还是害怕了?”肖童有些气急败坏道,“你只回答是与不是!”关沢道,“呵呵,这个啊…我是真不知道,我只负责按照上面吩咐的办事,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不过吗,从你姐姐打探出的消息来看,八九不离十。”肖童脸色瞬间阴沉道,“真的……是她!”
关沢道,“是她多好啊,只要她一死,你姐姐便再也没有复仇的动机了,你们就能安安生生地过下半辈子,我呢,也能交差复命,对大家都好。”“什么都好,”肖童气愤地一把抓住关沢的衣襟道,“若真是公主,姐姐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给救出来,那内狱守卫森严,到时候硬闯岂不是……岂不是…”关沢道,“所以咯,你就要去多劝劝你姐姐,不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既然天意如此,不如就此放手。”说着指了指肖童抓住自己衣襟的手,肖童‘哼’得一声松开,“说得轻巧,姐姐执着了这么多年,又岂会轻易放弃…”关沢摊了摊手道,“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夜晚,肖童敲开了南姬的房门,南姬一看是肖童,嗔怪道,“天冷了,你要早些睡的。”肖童进屋后,将一碗茶汤放在桌案上道,“我看姐姐屋里还亮着烛光,便知姐姐又要忙到很晚,特意煮了驱寒的姜汤。”南姬笑了笑,端起姜汤喝了一小口道,“以后这些事让别人做就行了,你虽大难不死,但却落下了心悸的毛病,天寒易犯病,你也要多注意才是。”肖童笑道,“谢谢姐姐关心。”一碗姜汤很快见了底,“童儿”“姐姐”两人竟不觉同时开了口,相视一笑后,肖童道,“姐姐先说。”南姬道,“我…与几位首领商量过了,后日你便启程南下,我们这些年也交上了朋友,你去他们那里往后的生活会安定不少,本想明日再告诉你的,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肖童一听,脸色一变道,“姐姐是要…送童儿走吗?是童儿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南姬赶忙道,“童儿,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是我……我们想让你更好地活着。首领们已经打探到确切的消息,五日后,东宫的一队人马会将太子妃从内狱中带出,虽然不清楚要去往哪里,但只要出了内狱,我们就有机会……”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但直觉告诉肖童,这次行动很危险,他一把抓住南姬的手道,“姐姐,您是童儿……唯一的亲人了,童儿没了阿爹、阿娘,童儿不想…最后连你都失去了,咱们……咱们一起走,对,一起走,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些我们想过的生活,不好吗?”南姬一时间被肖童的举动给吓到了,愣了愣神儿后,伸手抚上肖童的脸颊道,“童儿长大了,姐姐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救出公主,咱们……咱们就一起浪迹天涯好吗?”看着眼前郑重其事的南姬,肖童又像个单纯的孩子一般笑了起来。
后日,南姬在村舍外目送肖童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旁的一位首领道,“大姐,咱们各处的人手都已经张罗齐了,误不了今晚的事儿。”南姬重重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今晚都必须将公主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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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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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刚过,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夜幕降临,肖童顺利地出了惠阳城,但他并没有着急南下,而是在离惠阳城七八里的客栈暂住下,眼下正在客栈的厅堂里喝酒解闷。突然,一个带着帷帽的人走进了客栈,一声不响地绕过了众人,直直地落座在肖童的一旁。肖童刚要开口撵人,不想来人拿开帷帽,竟是关沢,“怎么是你?”肖童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当然是来…给你送行的。”关沢笑道,“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听话乖乖南下,一定会藏身在惠阳附近,这不…我一找便找到了。其实…你姐姐也猜到了你的心思,所以她故意将行动的时间说晚了一天,”随后关沢靠近肖童悄声道,“其实…他们的行动……就在今夜。”
肖童闻言,震惊地正欲起身,却被关沢按住。肖童阴狠地说道,“所以……你到底所来为何?”“自然是来履行承诺的,”关沢说着,便将一个沉沉的包袱放在桌子上,“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拿上这些银钱,以后天高海阔,再不相见,第二,掉头回去,与他们一道葬身刀下……”关沢所说的选择,让肖童内心很是挣扎,虽然姐姐待她情谊深重,但他真的不想……不想再死一次了。于是他颤颤诺诺地拿起那个包袱,出了门去,骑上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一旁的随从问道,“副统领,咱们就这么让这小子轻易地走了吗?”关沢道,“他心疾难愈,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