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你也知情啊,”郑氏道,“我就说吗,不放个对原主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让一个冒牌货成日里出来招摇撞骗,定是迟早会露出马脚。怎么,我是如何知道的?说来也巧,在很小的时候我和年幼的妘挽公主有过一面之缘。王上,也许您还不知道吧,郑氏男儿虽然人才凋零,无法靠军功维系家族的繁荣,便只能指望女儿们的婚嫁,利用姻亲关系支撑家族屹立不倒,所以郑氏的姻亲关系可谓是遍布天下,妘挽公主阿娘戚夫人的母家就是这巨大关系网中的一个。那年戚夫人还算得宠,她父亲做寿,年幼的妘挽公主偷偷跟着戚夫人回了娘家,而我和阿娘当时正在东夷游历,便顺道去贺寿了,就在那儿我见到了妘挽公主,其实时间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公主的样貌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唯独她当时赠予我的玉连环…我留至今日。”
凤凛道,“玉连环罢了,王室寻常之物,如何……证明身份?”郑氏道,“因为…这并不是普通的玉连环,乃是公主三岁时,槐王送她的生辰礼物,里面刻有公主的名讳‘挽’字,还有代表东夷王室的瑞兽饕餮,乃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玉连环。那日,妘挽公主在草丛中被蛇咬中,是我及时帮她吸出毒血,并唤人前来帮忙,公主为感激我救命之恩,便将此玉连环赠于了我,而那次见面也成了我们彼此之间的秘密,旁人自是不得而知。”而后就指向妘挽道,“自从你那日夸赞我腰间的玉连环好看之时,我就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妘挽公主…”
郑氏说完,颇为得意的看向凤凛,等着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可凤凛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而渐渐地,郑氏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狰狞,“你知道,你竟然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天啊,太子殿下……你着实让人佩服的紧啊,你的大哥……若能有你一半的才能,也不至于沦落至今日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之境啊……哈哈哈…”一时间,在场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凤凛,妘挽的呼吸仿佛停滞了,她微微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凛,他知道了吗?他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太子,”武王不解地看向凤凛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凤凛道,“父王,此事,请容儿臣……随后为您解释,眼下还是先处置郑氏吧,也好给…南宫家一个交待。”武王看了凤凛一眼,而后道,“郑氏行为荒诞,举止怪癖,似有疯癫之兆,押至内狱,听后发落。”
既得了王令,侍卫们便要上前捉拿郑氏,谁知郑氏突然苦笑了几下,而后仰天哀啸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说完便转身决然向一旁的柱子撞去,她行动太快,众人阻挡不及,霎时间她便头破血流,当场毙命,此情此景正如当初的郑梦儿一模一样,徒留沐阳一人抱着郑氏的尸首痛哭不止。
主犯既去,南宫慧之事已了,武王并不屑于处置堂下跪着的奴才,郑氏口中的真假公主之事才是眼下的大事,于是便示意了一下薄公公,薄公公会意,便命人将堂下跪着的一众人押解下去。眼看丹夏也要被带下去,妘挽知道她不能等了,如果今日不说,以后便没机会了,只见她轻抚了一下小腹,眼神决绝地看了一眼丹夏,起身,上前两步跪在堂前高声道,“且慢,王上,妘挽有话要说。”看着跪在地上的妘挽,凤凛眉头紧蹙,却一言不发,武王倒是来了兴致道,“好啊,孤王……也正好有事,想让公主解惑……”
妘挽正欲开口,身后竟袭来一阵疾风,丹夏不知何时摆脱了侍卫的束缚,来到了妘挽身后,并迅速拔下了她头上特质的发簪,一手钳制着妘挽的脖颈,另一只手将发簪尖尖的底部抵在妘挽脖间,一旁的丁香吓傻了眼,还是辛禾镇静道,“丹夏,你…这是做什么,太子妃她……”
“给我闭嘴,”丹夏一改往日的柔弱,仿佛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阴狠地道,“南宫慧平日里嚣张跋扈,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她也算是恶有恶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过私仇罢了,跟什么细作不细作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刚刚那个疯妇所言…呵呵,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亏你们这帮自诩聪明之人,还听她废话了那么久。如今…太子妃就在我手里,你们不相信自可以不救,我贱命一条,拉个公主做垫背也很划算,就是不知道你们……该怎么同东夷交待。”说着便毫不犹疑地将发簪刺向妘挽,就在发簪离妘挽还有几寸时,“住手,”武王开口道,“你不过想活命罢了,放了太子妃,孤王承诺你…可以活着离开王宫。”丹夏笑道,“当我是三岁稚子吗?给我准备一辆马车,等我到了安全地方……自会放了太子妃。”说着便挟持妘挽向殿外退去。
眼看退出了殿外,妘挽轻声道,“…咳咳…丹夏…不要冲动…我有…”丹夏一边警觉地看着四周,一面道,“不要说话,我们很快就能……”谁知丹夏余下的话还未出口,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支冷箭正中丹夏的后心,丹夏下意识地将妘挽推开,一瞬间背后又有几支箭飞来,等妘挽再回头,丹夏已经伤势过重,跪倒在了地上,其背后俨然被射成了靶子,妘挽丝毫没有顾忌个人安慰,飞扑到丹夏的身前,喊道,“住手,快住手。”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外的凤凛,朝空中摆了几下手,躲在暗处的箭手便尽数退去。
此时的丹夏命悬一线,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只看到妘挽依稀的轮廓和传入耳中越来越渺远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人在将死之时,最放不下的人和事都会一股脑地涌上来,此时丹夏脑中浮现的仍是那个手持玉笛,一身青衣的翩翩公子,虽然最终被他出卖,但她对他却生不出半点恨意,生死之际,她终于放下了对他的情,亦放下了对他恨……她唯一还有牵挂的便是眼前这个哭哭啼啼之人,她虽然总爱哭,但她却是最坚强的一个,毕竟最终……她将一个人…孤独而又努力地活在这个世上。
丹夏用力地张了张口,想要发出声响,可最终也只是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你…说得对……”当还要说些什么时,喷涌而出的血水淹没了一切。妘挽拂袖想替丹夏擦去嘴角的血污,但血却越流越多,多到怎么也擦不净,擦不完,丹夏颤抖地抬起手,握上妘挽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要同妘挽说些什么,妘挽似乎明白了丹夏的意思,正要把耳朵凑上去,可就在这一瞬间,丹夏刚刚还握着妘挽的手和她昂起的头颅,兀自地垂了下来,就这么去了……
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妘挽,握起丹夏无力的双手,疾声道,“丹夏……不会的…丹夏,你很厉害的,你不会这么轻易就去了的……不会的,丹夏…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啊…你醒醒啊…”可不管妘挽如何呼喊,再也唤不醒…那个活得像夏天一般炙热的女孩儿。
很快,便有侍卫将丹夏的尸身抬了下去,与此同时,又有两副盖着白布的架子,从殿内抬了出来,在路过妘挽身边时,一个带着手串的手臂从未裹严的白布中露了出来,那只手串,妘挽认得,她还亲口答应手串的主人,将来要送给她更好的……“辛禾…辛禾…丁香…”妘挽哭喊道,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等她再起身之时,那两副架子早已不见了踪影。面对着空荡荡的前方,妘挽眼神涣散,她下意识地想往前走两步,却一下子瘫倒在地,看着手上未干的鲜红血迹,自言自语道,“不该是这样的,不该…不该…”说完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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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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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玉临宫的宫人们正在奋力地擦拭殿内、殿外的血迹,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猜测一定发生了某些惊心动魄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