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的人……我侧头看了看侍立一旁的阿鸾,对豆卢琼仙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宋王?”
豆卢琼仙和李持盈微微对视一眼,“我帮你递话就是。”
十几日过去,我并没有等来宋王李成器,倒是李旦来过几次。他见我身子略好些,很是高兴,又总想用掖庭和宫中女官的事务让我打起精神。
我已去过掖庭,诸事井井有条,不必我再去费心操持,也就放心地将掖庭令交还了回去。
临近八月,天气已经转凉,但我仍爱在白日贪睡,等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眼前的人已不是阿鸾。
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按下,只能低头道:“见过圣人,阿鸾怎么也不叫我。”
“你夜里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白天能睡个安稳觉,我怎么舍得喊醒你。”他弯身柔柔一笑,示意我往里面去一去,自己则顺势在我身边躺下。
我不得已挪了挪身子,轻声说:“圣人连日忙碌,怎么今日白天得闲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安平简有了儿子,前日我又封了他为代国公,这次算是双喜临门了。”
我想起浅眸朱唇、明艳照人的阿罗,好奇问道:“是他安姓的夫人所出么?”
“是嫡出”,他看着我笑说,“我本想叫他进宫陪你说话,谁知他一心扑在妻儿身上,非要过些日子再来。”
“可有了名字?”
他点点头,手心不觉抚上我的侧脸,“他来请旨赐名,我就起了‘承恩’。”
承恩……还真是个切合时宜的名字。我又问:“小名呢?”
他稍稍惊讶,“这我不知道。”
我没有再问,只是觉得仍有几分疲累,又闭了闭眼睛。
左手被身边人抬起,一片冰凉滑到腕间,我又睁眼扫过,是那一串龙晶石的佛珠。
漆黑锃亮,上头竟真的密密麻麻,将玄奘法师所译的《心经》刻在其中,隶书雄浑敦厚,笔力苍劲,是他的字。
唯落款处用草书写着,“李四郎旭轮书”。
“圣人的字举国称颂,团儿在此谢过了。”
他握住我戴着佛珠的那只手,将它慢慢贴到他的脸颊,细细摩挲。
“我已经辞了掖庭令。”
他微微点头,“我知道,你还想做些什么宫中事务,我都一并交给你。”
“听闻如今的掖庭令,又是宦官,女官不得再担任了。女官的最高品级,又恢复成了五品尚宫。”
他终于睁开双眼,侧躺着面向我,另一只手摆弄着我的碎发,缓缓道:“武周和中宗朝,尚宫从三品到六品不等,女官品级太过混乱,早该收整了。如今恢复到高宗朝的样子,才能使人各司其职,宫中事务才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为什么不能设高一些的品级呢?”
“五品已经不低了,内侍省的宦官,最高也只有三品。”
他的回答没有在我的意料之外,只是仍不免失落,“那……宫中的内将军,也都尽数裁撤了么?”
“世族贵女,即便有善武的,也不该到宫中当值,南衙的禁军已经够用了。”
“祭祀大典,也不会再用斋娘了,是么?”
他无奈叹气,身子向我又靠了靠,“团儿,别为难我了。掖庭的那些娘子,我已准许她们领月俸,又专门请来比丘尼和女道定期讲经,这些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至于祭祀大典、宫中守将,从前乱象横生,我有责任让一切回归正轨。”
回归正轨……在他的眼中,不过是这四个字罢了。
那其余的,诸如女子的爵位是否世袭、被休之母可否服丧三年,我也无须再问了。
原来则天皇后和阿姊两个人,二十多年的努力,为天下娘子撕开的院墙之内的天空,在朝夕之间就能严丝合缝地关上。
好像那一片广阔的蓝天,不过是梦里浮云,倏忽而逝。
我咧嘴一笑,“圣人说得对。我替掖庭的娘子们,谢圣恩浩荡。”
他没有觉察我的反常,看我终于开开心心地笑了出来,满脸欣喜地拥我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