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够逃过此劫,再同他相见,我又会做什么呢?是将心中所有的猜忌都吐露给他,像我们曾经约定的那样没有欺瞒,还是继续怀着猜疑和试探,和他纠缠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
深深喘息,才发觉我竟然这样需要他。
不过一刻,就听更北的重玄门外一阵马蹄声,李重俊的队伍竟未遭遇任何阻拦,直冲玄武门下而来。
百余将士停在玄武门下,俯瞰下去,李重俊虽在中心,却格外畏怯,他抬头看到李显和阿姊,竟兀自跳下马半跪着。
“太子殿下不忍朝野肮脏,携我等清君侧、正朝堂!还望陛下交出逆臣武三思的情妇上官婕妤,交出一丘之貉的皇后韦氏、安乐公主,太子殿下定会保护陛下,即刻退回东宫!”
李多祚见状,也下马半跪于李重俊身边,对城楼之上高声喊话。
我极为惊诧,没有料到他们首先要的是上官婉儿,更没有料到他们竟真的只是“清君侧”。
古往今来,清君侧的下一步就是谋权篡位,两年之前的政变就是如此。李重俊和他的拥趸竟然没有想过去控制李显的人身自由吗?
即便他们真的成功,若不继续夺权,李显又会怎么对待这个杀死了自己妻女和盟友的儿子呢?
“陛下!”婉儿显然也被吓到,跪在李显身边哭道,“太子殿下此番动作,自然是计划先杀了婉儿、再杀了皇后殿下和公主,最后挥刀向陛下!陛下万不可将万乘之尊拿来冒险啊!”
李显脸色铁青,与阿姊对视一眼,便冲城门下的万骑将士吼道:“万骑将士,都是朕的亲卫,为何要受贼人蛊惑,犯上作乱?朕有言在此,凡斩杀李多祚、李千里者,今日之事绝不追究,封爵进官,永保富贵!”
李显的话刚说完,城门下的士兵就窃窃私语,李多祚回头一声怒喝,他的身后却突然窜出一骑,扬手就斩下了他的头颅。
速度之快,李重俊、李千里和城门上的我们,全都瞠目结舌。
李千里很快反应过来,挥刀向那个万骑士兵斩去,又被另一个万骑冲撞摔下了马,随机颈上也挨了一刀。
我见过李昭德和来俊臣被斩,这些鲜血淋漓的惨状,我并不惧怕,可心头还是迎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冲击。
人命就如此轻贱吗?
双腿吓软的李重俊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员大将死在身边,哆哆嗦嗦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留下李重俊的命!”李显突然高喊。
阿姊猛地转头,抓着李显,整个身子微微发抖。
正要上前的士兵听到李显的话,忽然住了手,从李重俊身边退了回去。
李重俊身边的亲卫眼疾手快地抓起李重俊,将他推到马上,扬手就是一鞭。
十几个人簇拥着李重俊逃离了玄武门,一场清君侧的宫变,就这样仓促地收了尾。
“三郎!”阿姊流着泪怒喝道。
李显看着身旁的阿姊,犹豫片刻才喊道:“来人!派赵思慎去追废太子!”
“陛……陛下,赵将军今日不在宫中当值。”内侍支支吾吾地说。
李显毫不耐烦地挥手,“那就去他的府上找!”
“李显!你到底在干什么?”
“香儿”,李显软了语气,看着阿姊道,“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原谅你放过这个要逼父弑母的逆子吗?”
“香儿,你、我、裹儿都平安,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又贬斥了一个儿子,我只想要留住他的命。”
“可他杀了崇训!这个贱人杀了我的丈夫!”一直害怕得流泪不止的裹儿终于尖叫着喊道。
李显蹲下身子,平视着坐在地上的裹儿,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被裹儿挥手打落。
“裹儿”,李显没有发怒,仍温和地说,“我会好好弥补你……和你的儿子的。”
“裹儿”,盛怒之后的阿姊突然镇静下来,俯身看着裹儿说,“起来,我们走。”
“阿姊!”
冰天雪地里,隽娘死前的样子铺天盖地地袭来,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我跪在她的身前,字字恳切地说:“阿姊既然都不忍心杀了李重福,为何不能留下李重俊一条命?圈禁一生,让他延续圣人的香火,不行吗?”
我见阿姊怒容犹在,继续说道:“何况,我朝历来太子谋反,若是兵败,只会废储流放,从没有过处死废太子的先例。阿姊为了圣人的名声着想,也要忍下一时之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