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笑说:“她最不喜甜,有了身孕更是一口也闻不得,今日是糖渍蟹和蜂蜜酥山,就不叫她来了。”
我的心头掠过一个喜欢甜食的小娘子,掩饰过几丝失落,在婉儿身旁坐了下来。
“我也不喜甜,我的那份酥山就不淋蜂蜜了。”
“你阿姊都记着呢,单独给你留了一份”,李显今日也格外高兴,“韦巨源的家厨,最擅长做这些。上回他府中的烧尾宴,叫我和你阿姊好想。”
婉儿也笑道:“圣人和皇后既然都喜欢,何不带着我们再去叨扰韦相公?”
“婉儿和团儿都想吃,那咱们就再去一次吧。”阿姊笑得神采飞扬。
裹儿在一旁拱着阿姊道:“阿娘把裹儿忘了?”
阿姊嗔道:“什么时候能忘了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也不知稳重些。”
“在阿娘面前,裹儿永远都是孩童。”裹儿娇笑着说道。
我们都被裹儿的样子逗笑,在他们一家三口的面前,我和婉儿竟陷入了久违的亲情欢愉中。
不过半个时辰,我们仍在仔细解蟹,却突然闯进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喊道:“太子率兵闯入了静德王府,已将静德王父子杀害,现在正在进宫的途中,圣人皇后还要赶忙避一避!”
“什么?”几个人同时尖声叫喊,我已经呆楞在原地。
“太子殿下往北宫门而来,圣人皇后要早做打算!”
“快!快准备去南宫门丹凤门,太子带了多少兵马?”李显怒问道。
“禀圣人,消息来报,有百余万骑将士,左金吾大将军李千里、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右羽林大将军李思冲都在其中。”
“什么?这群逆贼!”
“三郎,现在去丹凤门有什么用?要去就去北边的玄武门!”阿姊突然拉着李显喊道。
“他要从玄武门进宫,你去玄武门做什么!”
“当然是在玄武门号令宫中禁卫,擒拿这个逆子!难不成我们要一路跑到南边,再逃出宫吗?”阿姊声色俱厉。
“圣人,皇后殿下说得对,必须阻止太子进宫。”婉儿跪下急忙道。
我看着早已瑟瑟发抖的裹儿,心中只剩悲凉。
李重俊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而裹儿在瞬息之间,就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父亲。
我跪在婉儿身边,“圣人,阿姊,事不宜迟,我们快去玄武门吧。”
一路被内侍簇拥着向北,我才感到有些惧怕。
方才只想着李重俊总不至于真的杀了我,可是宫变之中,哪有不伤及无辜的?何况他恨极了阿姊和裹儿,就算他心软,他手下的人未必就肯放过我。
原来这么多年在宫中无虞,不过是幸运而已。
我搀着惊慌失措的裹儿,随着阿姊和李显爬上了玄武门城楼,终于松下一口气。
只要守门的将士不会倒戈,我们几人就不会有危险。
“香儿”,李显扶着气喘连连的阿姊,忙问道,“你没事吧?”
阿姊摇摇头,目光犀利,紧紧盯着玄武门以北的方向,“我倒要看看,这个逆子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对了”,李显忽然说道,“宫中禁卫都是相王责管,他今日在哪里?”
我急忙上前解释道:“圣人,相王今日去了临淄王府。按这些天的时辰来看,此刻应当还没有回来。”
李显怒哼一声,最终也只是握着阿姊的手,一同看向北方。
我靠在城门的砖墙上,随着他们一起静静等着,等着李重俊领兵冲进来的那一刻,等着父子相残的那一刻。
“团儿。”婉儿忽然凑到我的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
“婉儿,会没事的。”我回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着她。
其实,神龙元年的那一场宫变,她就在场,她总该比我镇定几分。可不知为何,她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攥进了手中,将所有的力气都传递给了我。
虽然今日李显的胜算更大一些,可我此刻站在玄武门上,突然觉得如果就这样死了,还未同李旦好好告别,这一生是不是太仓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