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了步子,我又侧头问道:“婉儿,还是没有玉娘的消息吗?”
她终于露出无奈的神色,摇摇头道:“那日宫变,她从东宫匆匆赶来知会我,又不听我的劝阻,非要去掖庭。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掖庭的娘子们,也没有谁会卷入宫变的。”
心里被自责占满,我忍着难受说:“我一向觉得她不够聪明,所以这些事都不曾告诉她,她只是想多提醒几个人。若我能早早叮嘱她,那样混乱的时候她就不会在宫中耽搁,如今也不可能下落不明。”
“团儿,掖庭有三千多人被放出宫去,改为良民。人数错漏、名籍混乱,都是常有的事,掖庭又没有大开杀戒,玉娘她多半是流落市井了。以她的绣工,就算不愿找回相王府,也不至于挨饿受冻的。”
我知道她是在宽慰我,可我也只能紧紧抓着这个念头,希望玉娘哪怕不再出现,也过得平顺。
“三千多人……”我喃喃道,“宣城公主已经出去了吧?”
“那是自然,先帝高宗的女儿也就只有月娘和她了,自然不能薄待的。前几日已经下旨,晋封为宣城长公主,食实封一千户。”
我点点头,“五十年了,她终于熬出来了。”
一路驾马东行,婉儿却往南边拐去,我好奇道:“你不回太初宫里吗?”
她洒脱地一笑,“今日事少,我在宫外的宅子里住。”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着她如今得到的,是比武曌为帝时更辽阔的自由、更能施展才华的天地,可心里不知怎么却高兴不起来。
破镜
过去的相王府变成了安国相王府,一个月的时间,物是人非。
我站在王府门口,一路疾驰赶来,双腿却生生迈不进去。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团儿?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回头看去,芳媚携着几个奴仆正从马车上下来,要往王府里去。
我笑说:“是刚去了中山王府还是仙源县主府?”
她步履轻快地走来,拉着我一起跨过门槛,“前些日子来王府探病的官眷许多,这两日相王身体好转,我就出门一一回礼罢了。”
心跳好似忽然缓慢了许多,我不由得停下步子,“相王他……已经没事了吗?”
芳媚捏了捏我的胳膊笑道:“比前几日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床,有你回来照顾,他会好得更快些。”
双腿变得沉重,听到这个好消息,反而更难一步一步再走近他。
“都已经回来了,还要再走不成?”芳媚很是尖锐地说道,“去看看吧,相王哪怕口齿不清的时候,念叨的也是你的名字。”
我惘然无措地看着她,有许多话想要问出口,说出的却是:“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他吗?”
“自然不全是,五位郡王和三位县主,都常来侍疾,我大多只是应付往来的官眷。”
“那……豆卢孺人她不曾来过吗?”
她摇摇头,“只是遣人过来问候,她不曾露面。”
芳媚送我到李旦的屋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握了握我的手指,抿起一丝无可奈何的微笑,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屋内侍立的齐郎抬头看到我,一脸震惊,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抬手置于唇边,眼神早已凝固在榻上。
他睡得很熟,睫毛静静地落在柔和的眼睑上,双眼微微肿胀,气色极为不佳。
长寿三年,他被来俊臣下狱丽景门,出来后就突发风疾。我没有见过他患病时的样子,只是眼前的一幕,将我的心都拧成了一团。
这已经是……好多了的样子么?
不自觉地靠近他,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我决心与他分开时想要牢牢记住的脸颊,再也没有温润的触感,每一道纹路,都写满了消沉和颓然。
我枕在他的胸前,那明显快过平常的心跳,每一下都在提醒着我,如果李重润的死他有责任,那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是不是也有责任?
如果我没有在广运门前同他大吵一架,如果我没有那样决然地离开、而是慢慢远离他,他的病会不会就没有那么严重?
“旭轮”,我用几不可闻的的声音说道,“你快些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