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的抖动让我慌了心神,急忙抬头查看他的面庞,两行眼泪划过额侧,隐入浓密的鬓发中。
我急急地抓住他的手,“旭轮,你醒了。”
他终于睁开了双眼,泪水漫于深泉,是无边无际的孤寂和眷恋。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紧贴的双手,互相摩挲,直到十指交握,牢牢地印刻在一起。
眼泪还是不听话地落下,“我来……照顾你。”
“还……还会走么?”
话到嘴边,终于没能狠心,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孔,口是心非地说:“不走了。”
他微撑着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两汪氤氲的潭水终于长出了春意,连眉间的剑纹也舒展了几分。
“好。”他溢出更多的泪,笑容再也挥之不去。
我不想一直待在这个谎言里,忙转移话题道:“怎么睡得好好的,我一来就醒了呢?”
他无奈地轻笑一声,“风痹之症,心悸胸闷是常有的。你压在我的胸口,我当然难受得紧。”
我觉得好笑又自责,忍不住低头轻嗔道:“不许混说,我又没有使劲压着。”
他突然一笑,伸手将我继续按在他的胸口,力道比我自己靠时重了许多,起伏剧烈。
“你使劲压着,我很高兴。”
转瞬而逝的悲辛无尽,我清醒过来,忙挣扎着起身,“别闹了,好不容易才好了些。”
他握着我的手笑道:“好。我饿了,我们用晚食吧。”
旁边的齐郎很是惊讶,笑着点点连头,忙不迭地要去吩咐。
“送些胡饼、羊肉汤饼,还有酪浆上来。胡饼要南市的,快些买来!”
“别听他的,齐郎”,我喊道,“风痹之症最忌饮食油腻,只送两碗素汤饼、一碟醋芹,端上些茶汤就是了。”
碗筷置好,他斜斜地靠在榻边,眼底尽是融化不掉的笑,身子却一动不动。
“怎么?”我戏谑道,“还要人喂你?”
“我可是病人,病得抬不起胳膊呢。”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轻推了推他,“李四郎,你可知你年岁几何?”
“四十有四,垂垂老矣。娘子嫌弃否?”他竟施以拱手礼,像个幼稚孩童一般笑着。
“我亦三十有八,一视同仁罢!”
他忽然笑得肆意,嬉闹几分,却也自己用食了。
心中担忧,我边吃边问道:“圣人已经准了你的请辞吧?还有寿春王的。”
他点点头,“太尉、知政事、皇太弟,我都一道一道辞过了,如今只是担一个特进的名头,虚职而已。成器也辞过了亲王爵位和同平章事。”
“他的试探和削权,未免也来得太早了些”,我不忿道,“恐怕下一步,就是政变中的诸多功臣了吧。”
“袁恕己擢升为中书令,又封了郡公,实在是风口浪尖之上。他本是相王府的署官,与我交情甚厚,我自然应当拉他一把”,他叹了一口气,“可一生辛苦经营,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位置,能彻底放手的是少数。”
“封为郡公的五位大臣,似乎还未有一人请辞吧?倒是听闻新帝登基后,姚崇在应天门内嚎啕大哭,说自己有愧于太上皇,被圣人贬为亳州刺史。”
我念叨着从太上皇那里听闻的轶事,不得不感叹姚崇的智慧。
他也笑说:“姚崇是个聪明人,政变中出力不少,过后又懂进退。宋璟太过刚直,政变之事便没有知会他,如今还能安心在御史台做事。”
我早已觉察出他们二人与李旦关系匪浅,所以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还有”,他接着道,“圣人只是将义兴王和北海王都晋封为亲王,并未提册立太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