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低头回道:“确有几封奏疏,也有不少朝臣请追……追封故英王妃赵氏为皇后,圣人一概没有理会。”
故英王妃赵氏……李显的原配、常乐公主的女儿,那个曾被太上皇活活饿死的人。
“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显儿的性情随了谁,冲动又张扬。只有对韦氏,我才看得到几分他阿耶的影子。”
太上皇这几日总是会提到先帝高宗,我和婉儿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几日,阿月经常来陪着我,连圣人都是十日一问安,怎么四郎反而……”
婉儿侧头看了我一眼,还是叹声说道:“上皇,圣人下旨册立安国相王为皇太弟、封寿春王为蔡王。安国相王和寿春王连日上疏请辞,在乾元殿外跪了一夜。相王风疾复发,眼下卧病不起了。”
我心头一震,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是仅仅在作秀,还是真的病了?
“旦儿他……他怎么样?”
“圣人遣十多个奉御去了安国相王府,相王他……头晕目眩,双腿僵硬,的确不能下床。”
心里像被千万只虫蚁啃噬,所有的纠葛、指责、想念、割舍,都化成了一个浓烈的冲动。
我想去见他。
“团儿”,婉儿的手轻软地搭在我的肩上,“你想回相王府去么?”
“到底是随了他的父亲和祖父,才四十出头就开始头痛了。”太上皇轻叹道,“无论是四郎,还是三郎,都不要太过劳累,你们两个替我好生劝劝。”
我抬头呆呆地看着太上皇,不知怎样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更不知自己该不该这样想。
“团儿,去看看吧,若有个万一……不要做让自己遗恨终生的事。”太上皇拍了拍我的手,竟柔声细语地劝道。
婉儿也跟着说:“团儿,你去收拾收拾,我陪上皇再说一会儿话,随后同你一起出上阳宫。”
若他的生命垂危,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去思量什么、怨恨什么。我们的最后一面,怎么可以是广运门前的两相怨怼?
“上皇”,我起身行礼道,“团儿愿往相王府几日,等相王病愈,一定会回来继续照顾上皇的。”
她笑了笑,随意地摆摆手,“去吧。”
踏出仙居殿的一刻,满宫的灼灼日光将我照得滚烫,原来割舍是这样困难。
原来阿姊原谅李显,也不光是可怜。
半藏在殿外拐角的高瘦身影打乱了我的思绪,文慧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竟有几分鬼鬼祟祟。
“文慧”,我忙走了过去,“我要离开几天,劳你多费心照顾太上皇。她身体越来越不好,上阳宫宫婢虽多,可只有你我是多年跟随她的,了解她的喜好。”
“怎么你也要走了吗?”文慧突然拽着我的衣袖,急切地问。
我有几分茫然,摇摇头道:“相王病了,我只是去看看他,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她似乎松下一口气,又接着探头问道:“婉儿何时出来?”
“她说陪太上皇说说话,想来也要半个时辰吧。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她有些慌乱地否认道,“我只是想她了,想同她说几句话。”
我心里惦记着李旦,无心在此时安慰她,只想着等婉儿出来再同她说话便是,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匆匆回房拾掇了。
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有宫婢来传,上官昭容已在宫门等着我了。
我焦心不已,匆匆赶到宫门,却见婉儿容色不悦,忙问她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有资格指责谁。”她只是扔下一句,就催促我在宫门落锁前快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