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犯不着这样。
当日只有我与阿姊、李重福在场,能将邵王、魏王的争执说给外人的,只能是李重福。
东宫和相王府的左右卫守住了平恩王府,守住了平恩王李重福,却遗漏了平恩王妃张氏。
二张兄弟为何吹这一场枕头风,非要令陛下惩处李重润,其实也很好猜。
他们屡次攀附李重润不成,反被李重润厌恶记恨,自然不愿意眼看着李重润成为日后的太子。
圣历元年,他们听从吉顼的建议,劝谏陛下召庐陵王李显回宫、废掉皇嗣李旦,为的就是给未来的皇帝送一个人情。
今时今日,吉顼已死,他们不过是如法炮制。同样的人情,送给他们认定的未来皇帝李重福。
李显唯一的嫡子李重润若是被废,继承李显帝位的自然是庶长子李重福。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理得清其中关窍,也明白最应该去恨谁。
二张想要李重润失去皇太孙的身份,未必要取他的性命,连陛下也不曾动过这个念头。
是李显。
十四年的房州生涯,带给他的是对皇权无边的畏惧,以至于他非要亲手挥刀,杀死曾经唯一温暖过他的东西——亲情,向龙椅上的人示以忠心和顺从,来换取自己的安全和以后的权力。
他怕,死的人若不是李重润,便是他自己。
对待李重润尚且如此,他又怎会爱惜一个武延基?
我回望了一眼依旧跪在殿外的李显,对陛下重声说道:“团儿想告假几日,在东宫陪伴太子妃。”
“去吧,这些日子都不必来了。也叫太子回吧,那是他自己的儿子和女婿,不用给我跪着。”
“是。”
转身而去,我离李显越近,目光就越是在他之上。
直到走近他的身边,我没有蹲身下来,俯视着他的身子,语气冰冷地说:“陛下口谕,太子即刻回东宫去,不必跪在此处。”
“团儿”,跪了许久的李显突然起身,向前一个趔趄,扶住了我的肩膀,“我这么做,你一定理解,你好好劝劝你阿姊。”
“太子殿下”,我向后缩着身子,躲开了他的手,“婢子奉命去东宫看望太子妃,自然不能辜负陛下所托,会好生陪着太子妃的。”
“团儿!”李显小跑几步,又追上了快步而行的我,“你是陛下近侍,怎会不懂我这是无奈之举,我怎么舍得杀死我和你阿姊唯一的儿子呢?”
“殿下的所作所为,团儿一介女婢,不敢妄言,只望殿下准许团儿去往东宫。”
说罢,再也没有理会李显在身后的呼喊,一路小跑着奔向东宫。
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眼前,东宫的院内,阿姊的门前,我被安平简拦住了去路。
“太子妃已好些了。”我还未来得及问,他便看着我说道。
“多谢你为相王送信”,话刚出口,我突然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可疑,急忙问道,“相王在东宫留了多少自己的人?”
“我不知道,但我不是。”他坦率地说。
“你不是?”
“相王叫我不必为他做事,只告诉我,生死攸关时能传出消息的人是谁,为的是保住我的性命。”
“真的?”
他无奈一笑,“我何时骗过你?”
“好”,我终于勉强一笑,“我信你。”
“节哀。”他极简短地说,我却知道这句话有多么重。
“你以后……要如何呢?”
“义兴王不喜音律,倒是八岁的北海王和四岁的金城县主有些兴致,我便接着教他们。”
我摇摇头,不禁担忧道:“此事之后,太子应当会知道你和相王的关系,也会明白你当日剖腹相护,护的是相王,不是李家。”
“这个道理,相王今晨也同我讲过”,安平简只是一笑,“只是我如今……出了东宫,也不知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
深邃的麦色脸庞上映出一丝苦笑,我却忽然想起了芳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