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禅这才停下了步伐,回过头看他一眼:“就一间房?”
“三间!”景伏城憋屈道,“这总行了吧?”
见忘禅不开口,他又补充一句:“我不打扰你。我当真是去沪县有公务。”
桌子上摆了好些菜,一半荤一半素,那车夫吃得倒很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尽挑肥的入嘴。
忘禅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素便算结束,跟即子箴说了一声就要上楼。
即子箴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若实在勉强,我待会儿吃完饭便去外面搜罗一圈,看看可有住处。”
“罢了。”忘禅摇摇头道,“赶了一日的车,也辛苦了,便懒得再折腾了。”
即子箴叹了口气,很想问得更仔细些,可车夫在这,到底不好开口,只能又将话咽回去。
忘禅拍拍他的手背,宽慰似的笑了笑。
景伏城仍在那间房里待着。
窗户大打开,寒风从外头灌进来。幽幽梅香钻了几缕入鼻,忘禅咳嗽了两声,景伏城便立马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将窗户给拢上了。
他问道:“你受了风寒?”
“无妨。”忘禅问道,“你何时走?”
“你一来就赶我走?”景伏城一脸不悦的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忘禅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沏了一盏茶道:“我以为我什么话都同你说得很清楚了。”
“嗯。我也听清楚了。”景伏城坐在他的对面。
忘禅突然觉得对他这般态度实在有些无能为力,只得苦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只是在做我想的的事,做我认为对的事罢了。”景伏城不看他,而是盯着茶盏里的那点茶叶,那茶叶飘在水面上,左右摇晃时便跟着一同漂浮,身无依靠。
“我也想明白了,你不愿意要我,不愿意同我在一起,没关系。”景伏城说,“但我这个弟弟,你总不能不认,不是么,兄长?”
忘禅表情微微一僵,眉头拢紧了几分。
景伏城继续说道:“你说你已不问俗事红尘,眼下不也正在为一些俗事所扰?”
“兄长。”景伏城举起茶盏,轻轻与忘禅放在桌上的那杯茶一碰,一声脆响,像是将所有南柯一梦瞬间惊醒,他笑了,双眼微微眯着,少了几分烦躁,却多了几分笃定,他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一个做什么都愿意护着你的弟弟,一个谁的话也不听,只听你话的弟弟,想天天跟在你身后,你总不可能还狠下心把他赶走吧?那你还当什么出家人,信什么佛,求什么众生安乐啊?”
“你……”忘禅被他堵得当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景伏城有些得意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兄长,我不求什么。真的。”
他没等忘禅的回答,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竟连一句孟浪的话都没有。
忘禅禁不住回头去看,看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类,看桌上那只油灯燃到尽头,然后“啪”的一声灭了。
室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清楚地听到,应当是来自己心里的声音。那方高高竖起的铜墙铁壁竟自己轰然倒塌,碎了一地渣滓,有些锋利的墙皮,好似要将人心隔得千疮百孔,鲜血四溢。
忘禅终于垂下了眼,一滴清泪自脸颊滑落,没入那穿了无数遍、又洗了无数遍的旧禅衣之中。
第二日一大早,门口已候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忘禅的,一辆自然是景伏城的。
他探出来一个脑袋,道:“目的地本就一致,一起同行,忘禅大师应该不会介意吧?”
“你……”即子箴往前走了两步,拦在忘禅的身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伏城直接将帘子放下,脸消失在视线之中,俨然一副就算忘禅拒绝,他也跟定了的模样。
“……走吧。”忘禅没多说什么,径直上了马车。
“我们不将他甩掉?”即子箴忍不住问道,“便让他这么一直跟着?”
“左右也影响不了我们什么,他想跟就让他跟着吧。”忘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