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好似猛地被抽取了所有精气神,心神剧震,制住元满的手不禁用力地捏紧。
元满因着疼痛深吸一口气,微抬下巴,敛下眉目,想把所有的眼泪和情绪逼回心底。
下一刻,刀锋带来压迫感,脖颈上传来不同于摩擦的痛觉。
杜康的声音犹如含着冰,又似吞了炭火,嘶哑摄人。
“那封书信在哪?”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感到他已失智,徐清不由得向前一步,却在见到元满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披风时止住脚步。
“会在哪里?”元满垂在披风里的手伸进衣袖,“在你刺杀我父皇后,它便被烧成了粉末。”
“书信在哪?”杜康磨牙吮血,眼眶发红。
“烧掉了,”元满道,“无论你问多少遍,它都不存在了。”
“你……”
元满打断了他的话,她微微侧过头,对上杜康凶恶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是在谁的帮助下还是靠自己逃出皇宫的森严搜查,但是逃出去又能如何。你还是回来了。你不伏罪便不伏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杜康的瞳孔微颤,她尚算年幼的脸上满是坚韧,却带着一股子倾其所有豁出去的气势。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见元满拧起眉,唇角抿直。
刀身贯穿□□的扑哧声沉闷,痛楚随之而来,实实在在。
杜康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穿透元满身体的刀刃没入了自己的胸口,两人像烤串般被一柄刀串联在一起。
周遭死寂。
元满的眼里又涌出泪水,但这回却露出了开心的笑意,她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许至完完全全愣在了那里。
她仿佛回到了那座山上,手指按在小草的胸口,从上至下摸着她的肋骨。复述着骨头之间缝隙的大小,从哪处入手才能减少骨头对刀刃的阻碍,不至于撞上坚硬的骨头,从而让其没入更深,伤害更大。
她还请许至为她打造了一把可以伸缩的机关刀,平时看起来便是一把短小的匕首,需要时可以伸长。许至以为她只是希望抓住杜康后可以亲手报复,所以练习臂力,了解身体构造,化身刽子手,可从未想过她会用自戕的方式。
元满隐瞒了所有人。可她最初是希望可以在宫内抓住杜康的,但随着时日渐长,抓捕杜康的事毫无进展。她便对此不抱希望,她想,杜康真的已经逃出皇宫了。所以她又利用证据把杜康引回来。
由此,她更加笃信,寻常的方法无法抓住杜康。而她能够抓住杜康的那个瞬间,也许就是被他挟持的那刻。
她不怕用自己来换小草,但被宁姒推走的那一刻,愤怒和酸涩同时充满她的内心。她恨宁姒,又艳羡他们之间笃深的情谊。而这个世上却无人能待她至此了。
但是,不必在意。
因为她为自己的父皇报仇了。往日种种的开心、痛苦、渴望和难过统统不重要了,她走到今日便到此为止。
元满蓄上最后的力,但她可能也不剩多少力气了,抽刀时仿佛凌迟般一寸一寸地将刀往外抽,那种痛,痛得她四肢麻木,呼吸都变成了奢望。随着刀身一轻,身后的压迫感颓然倒地,她便再也抽不出一寸了。
力气抽离而去,双腿无力,她感到天旋地转,抬眼望去仍旧一碧万顷,绵软的云如风沙般扬起,轻盈地飘荡于天地之间。
她的身体似也变得轻盈,视线倒转。
须臾间,死寂中迸发出各种嘈杂的声音,呼救、高声尖叫、匆忙的脚步,似乎一切都乱了套。
恍惚间,她被谁托住了身体,哭喊的声音悬在耳边,凄厉无助。
这一定是她的小草。
眼睛再往远处望,徐清好像还站在原地。
元满觉得他仿佛变成了一只麻木、没有灵魂的木偶,像是不知被谁丢在了乱哄哄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