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一个人走在破败萧瑟的院子里,假山上爬满青苔,园中杂草丛生,叶尖泛着枯黄。浓重的雾气朦朦胧胧,裹挟着寒凉笼罩整座破院,往外望去只剩白茫茫一片。
徐清不知此为何地,也不知自己为何在这。
他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脚踩在干枯的枝干上,响起清脆的嘎吱断裂声。
寒风吹鼓浓雾,将他的视线引向空地的石桌。
布满灰尘的石桌上摆放一坛掀开盖子的酒,还有一只残缺不全的瓷碗。
徐清慢慢靠近,风将酒坛上的布条吹得摇摇晃晃。红布条上映着几个墨字——杜康。
充斥凉意的薄雾渐渐弥漫出一股酸楚的味道,全然不是美酒的醇香。那味道沁入心脾,发酵成江水般的怅惘,令他窒息得浑身不适。里院忽地传来难听的嘎嘎啼叫,一只黑羽乌鸦从院中飞出,几根浓黑的羽毛掉落。
酒坛的布条应声飘走,杜康两个字融入白茫茫中,无处再寻。
徐清伸手去抓,徒劳无功。
他又默默地走向里院,雾气愈发浓烈,近在眼前,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望着脚下,视线只随着步伐而清晰一点,再走了几步,殷红的血从浓雾里漫至他的脚尖。
徐清顿了片刻,再朝前几步,极近的距离内,一个背影出现在白雾里,继而倒下。
徐清下意识地接住对方,那张比平日里的病气更为惨白的脸出现在他眼中。
徐清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血源源不断地从元满胸口里渗出,饶是徐清如何压住伤口也无法阻拦生机的流逝。他的嘴巴上下碰合,无意义的嘶哑鸣咽从喉咙里冒出来,五官似刀,写满了锋利,因而整张脸显得无比狠戾。
不知是谁惹得他暴怒,是让她受伤的人,或是看起来要死去的她,亦或是其他。
而那张可怕的脸孔下又是无法言喻的恐惧。
当他对上平静如水的元满时,从那眼里再看不到一丝求生意念,他彻底被撕裂了。
徐清猛地抖了一下,耳边响起野兽般的喘息,鸣音锐利。眼中的事物似乎被墨水晕开了般,边缘朦胧不清,空中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如那除夕夜,雪地上反射着皎皎明月,亮的刺眼。寒风侵袭裸露在外的皮肤,又灌入衣袖中,将徐清冻成一座冰雕。
他的脑子和僵劲的四肢一样麻木。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递到他跟前,水雾袅袅。
耳鸣渐息,他终于听清了石舒的话。
“……公子,喝杯热茶……”
徐清看了石舒一眼,没有动作,僵劲的手指恢复了点知觉,他察觉到手掌中握住的石块般的物什。
徐清摊开掌心,露出两截切面平整的物块。物块表面沾染了血渍,但其本身却是晶莹剔透的,物块里嵌着一朵蓝色的花。
兰絮琥珀。
这块琥珀从杜康身上掉了下来,被元满的刀从中切断,再没入他的肺腑。
鲜衣怒马的少年仿佛还是昨日,容貌旖丽的人美的不辨男女,曾直言这个世上他只爱比自己更美的人。徐清笑骂那他就只能孤独终老。那人和宁姒看起来总是不对付,两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没人比得过,横插一脚必定引火烧身。
吵吵闹闹着长大,总归有些情谊。后来徐清和宁姒因情之一事关系化冰,只顾着自己少爷脾气的人也学会了收敛,在两人中插科打诨,大概不希望他们真的变成陌生人或者反目。
徐清重新握住碎成两半的琥珀,那些不曾言的日子里,那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宁姒入李若之怀,又看他自己对宁姒穷追不舍。
嬉笑怒骂而过,黯然神伤而笑。
可徐清明白的如此晚,那宁姒又可知晓,藏的最深的竟是那臭美到谁也瞧不起宁愿孤身一人的肆意人。
徐清将琥珀放在石舒身前:“送去宁姒手上。”
尾语含着叹息。
石舒方伸手去拿,一双手截断了捧在自己手心里。
两人堪堪望去,是红肿着眼睛一脸怒容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