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偶尔会来,偶尔不会来。
林琅每天睁开眼,会在心里跟自己玩一个游戏。如果她今天来了,他就告诉她自己昨晚做的梦。如果她没有来,他就把梦的内容记在纸上,等她下一次来时告诉她。
这一天终于来了。
可她比之前憔悴了许多。皮肤白得没有血色,眼下微微发青,脸也瘦了一圈,下巴尖得吓人。
她是拎着保温饭盒,从医院赶过来的。身上还带一股给老人擦洗便溺的味道。
林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梦的内容,因为他发现,比起诉说自己的梦,他更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当他的心完全不属于他自己,当他一睁眼就会想她,他知道他完了。
但他完得心甘情愿。
铁窗外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起下了雪。
林琅的头发长出来了,冒出青色的发茬。他从没踏出这间铁屋子半步,但他想自己的脑袋很像被白雪覆盖的土地,只钻出芽苗的一点尖尖。
她再来的时候,笑容又变得很明媚。
她穿一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毛绒大衣,说她的家人出了院,手术很成功。
她还说,有人在写论文研究他,主题是毒。品的某一作用被压制时,人体功能是否会反向增强。
林琅心说,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他早已学会掩饰自己的漠然。因为是她。
他看着她笑了笑,说这研究不错。
有一天,她冷不丁问,“你还记得西藏吗?”
林琅挠了挠脑袋。
她眼底的光一下就熄灭了。
“已经一年了。”她轻声说。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又笑起来,给林琅看雪山和湖泊的照片。“你知道纳木错的传说吗?”
林琅摇摇头。
她了然一笑,给他手舞足蹈地讲起这故事。
“相传纳木错湖和它边上的唐古拉雪山是一对恋人,远古时期,他们是一对在草原上放牧的夫妻,过着安静祥和的生活,但他们偶然触怒了神,一场暴风雪过后,唐古拉离开纳木错去寻找牛羊,身受重伤,再醒来时,他失去了曾经的记忆。”
林琅靠在枕头上,微微笑着听她继续说,“那怎么办。”
“直到过了五百年,唐古拉才记起曾经的事。当他回到那片草原,纳木错已经把自己融为眼泪,化成一片痴情的湖水。唐古拉悲痛万分,他当即扑倒在地,把自己化成巍峨的山脉,怀抱着纯净的纳木错湖。如果你有机会去那里,会看到湖边那条绵延不绝的山脉,山顶终年积雪,当冰雪融化,流进湖泊,那座山和那片湖,才真正地重逢在了一起。”
林琅听得入神,直到回过神来,他看见眼前的她哭成了泪人。
他伸手想给她擦眼泪,可一看到她通红的双眼,带着哀怨和期待,他退缩了。
林琅从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她手里。
此后又过很久,林琅已经不用每天被浇冷水,也不再感到浑身发痒发疼。他第一次出那间铁屋子的时候,坐着轮椅,他被推进一台车。
车把他拉到医院,拉到双人间。
她似乎很高兴。
每次来,她总带着说不完的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