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几次,它藏的东西越来越多。
襻眼儿,金纽扣,都是女人的物件。等攒够了,邀功似的把它们拖出鞋柜,一样样码到女主人和小主人面前。
它以为她会笑。
可她哭了。
那是下着大雨的2000年秋天。
它被男主人关在门外。男主人的影子大起来,变得庞大如山,遮没它头顶的一片天。
它又被抛弃了。
九月末的天,夜晚气温降到几度,它一夜都在跑着取暖,找地方避雨,和小区流浪猫们争地盘。
她们讥讽它是丧家之犬。
它不知道小主人到处找它。
她撑一把伞,在被风扯斜的雨帘中看见电动车棚下的它。
她蹲下来,笑着张开双臂。
“雪球,跟我回家呀!”
它站在原地,灰白相间的毛被尘土织成网,又被雨水浇湿,黏在身上打了结,一副落水狗模样。
昨夜和野猫搏斗在腿骨留下的抓痕还很疼,走起路来俨然成了条跛狗。
她还会爱这样的它吗?
她才七岁,而它已经迟暮。
它缩回阔大的前爪,转身走回车棚深处。
那里有它刚筑起的窝——从野猫们嘴里撕扯来的几块破布。
“别走嘛!”
她的哀求被雨声打碎了。
突然,车棚里打出一道刺眼白光,它竖起耳朵,听到摩托车发动机在黑暗中骇人的轰鸣。
睡在车棚几天,它早发现这附近住了个骑摩托的酒鬼。
有白内障的老东西自然看不见雨夜里的她。
摩托车冲出车棚。
伞被吓掉了,在水洼里打着滚,她还呆呆僵在那里。
它嚎叫着奔跑起来,跑到一半便被车轮毂截住。
它一声不响地倒下去,牙齿流出的血沾湿了一侧脸。
它就那么沐浴在自己的血里,看着她。她的脸与地面垂直,又越来越低,越来越近。
它第一次看见她瞪出一双那么大的眼睛,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疼痛碾上知觉,它开始触电般地大幅度颤抖。
她的眼泪和着雨滴打在它脸上。
“雪球别怕啊,我带你去找医生。”
“雪球,站得起来吗?来,我抬起你的前爪……别闭眼,雪球,医生马上就来了!”
“雪球,雪球,我抱不动你……我去找爸爸,你等等我好不好?”
“雪球,不要闭上眼睛,求求你……”
它想拖着残破的后半截身体站起来,但失败了。
像蹒跚学步的狗崽,一走一摔,跌回湿滑的路面。
于是它动了动黏在血中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