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一家三口也是和乐融融,面上带笑。也有五大三粗的壮汉,要一碗云吞,再加两张饵饼,在那胡吃海塞,仿佛不用咀嚼,食物自然就下了肚去。芸芸众生,千人千面。等到谢知筠回过神来,一碗云吞不知不觉都已下了肚,就连里面那个巴掌大的煎蛋都已吃完,碗底清亮,汤水都已喝光。她这边吃完,那边卫戟也吃得差不多了。谢知筠看了看另一边的壮汉,又去看卫戟:“可够吃?”卫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笑了。“全当下午的点心,不用吃饱,垫补就好,晚上还要用正餐的。”谢知筠:“……”行吧,得亏肃国公府如今繁荣鼎盛,若是穷苦人家都养不起你。夫妻二人用完迟来的午食,便从小食棚离开,腹中有了食,便不觉得饥荒难忍,谢知筠也有心思去逛街了。她左看右看,问卫戟:“此处偏僻,并不在主路上,从西市也看不到这一条巷子,小公爷是如何知晓这里的?”卫戟的手虚虚撑在她身后,不让人靠近这娇贵的千金小姐。“跟随手下的兄弟一起来的,来了才发现此处的小食摊都是多年老店,靠手艺才能在这一条街屹立不倒,味道非常好。”谢知筠虽只尝了一家,看两侧食摊络绎不绝的食客,也难得同他意见相合。“不错,确实挺好。”没有人不会被香菇云吞折服,就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千金小姐也不例外。卫戟低声笑笑:“兄弟们最爱吃的还是这一碗云吞,热乎乎的,一碗就能暖进心里去。”“所以后来每每战事归来,我都会请他们过来吃一碗,算是重新回到这人间烟火里。”谢知筠安静听他说着,不由停住了脚步。卫戟以为她有话要说,便也跟着停了下来,但谢知筠却没有开口,她的目光落到了一处食棚前。这一处食棚里并无桌椅,倒是堆满了用油纸封的酒坛,年轻的老板闲散坐在竹椅上,正在闭目养神。食棚上挂着一个手写的竹牌,上书烈水二字,非常随性。卫戟顺着谢知筠的目光看去,不由道:“这是百姓自己酿的酒,因无酒牌,故而价格比酒馆中的酒便宜许多,军中的将士们偶尔也会吃用。”谢知筠有些惊讶。“小公爷明知此酒铺不符法令,为何不查办?”卫戟左手用力,往前推了她一下,带着她往那酒铺行去。“人家卖的是水,如何要查办?”谢知筠无言以对,同他一起来到酒铺前。两人刚一到,那年轻老板便道:“卖的是水,一坛十五文,若是自己带坛子就十文五斤。”卫戟轻车熟路:“要两坛。”等两人买了酒,回到马车上,谢知筠还是有些惊讶的。她受谢渊教导多年,即便不曾入朝为官,可律法政令却也能背得滚瓜烂熟,违规售卖成酒在北越明令禁止,是要下狱的。邺州虽在肃国公府治下,但卫戟作为小公爷,却对违规卖酒视而不见,甚至还买了两坛,怎能不叫人啧啧称奇。“你为何不管?”谢知筠还是不解。卫戟看向她,却问:“北越朝廷为何要收酒税?”“自然是因为朝廷府银不足,国库不丰,故而茶酒盐铁都要收税。”说到这里,谢知筠才回过味来。“小公爷的意思是,邺州不缺这酒税?”卫戟却洒脱一笑:“如何不缺?年年征战,国库空虚,邺州不用往北越朝廷缴纳税银,却也并不算是富裕,同当年的盛世相比,如今可谓是穷得叮当响。”谢知筠安静听他说,问:“既然如此……”卫戟没等她说完,就道:“这一坛酒不过只卖十五文,用的并非米粮,用的是鲜少有人吃的荆棘果,这种酒会有一种酸涩的口感,但能入喉,也辛辣,故而很便宜。”“十五文的酒,税银不过一两文,他一日即便卖上一百坛,最多也不过两百文,与库银空虚来讲,不过杯水车薪,但左近的百姓却都能得到实惠,店家也能因此生存。”谢知筠听到这里,确实有些震撼。从小到大十八年光景,她所知皆要遵纪守法,老实本分,却不料还能如此看待事物。卫戟见她瞪圆了眼睛,低低笑了一声。“若是大街小巷皆是这种酒铺,自然不可,但军士们也说,整个邺州不过两家,售卖的还都是荆棘酒,故而便没有严令禁止。”“国法家规,不能一概而论,要灵活勘用,方能得道。”卫戟看着谢知筠的眼眸,目光里有着明显的敬仰。“这是阿爹说的,”卫戟道,“现在也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