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成了她的仆妇,那便直接称呼方嫂便是。说到这里,谢知筠眉宇之间飘过一抹厉色。“那杨家父子没有歪缠?”朝雨笑出唇边一对梨涡,她长相甜美,却是泼辣性子,她每每这般眯着眼睛笑,肯定有人要倒霉。朝雨这么一笑,谢知筠便知那对父子讨不到好了。果然,朝雨轻咳一声,开口道:“小姐放心便是了,这次跟着嬷嬷去的有小钟,小钟可是卫家的家仆,他往那里一站,立即吓得那俩父子不敢吭声。”“不过后来进了房中,小钟没跟着,这才让那登徒子伤了牧云的脖颈,也正因此,牧云娘也绝了继续过下去的心。”“咱们家的人,可不能叫外人欺负了去,嬷嬷让小钟打了杨家大郎一顿,以示惩戒。”谢知筠眉心舒展:“这就对了。待我好些了,我便去瞧瞧方嫂,问她以后要如何。”她声音微冷:“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再不纠缠。”朝雨立即便高兴起来:“是,奴婢知道了。”谢知筠还有些头疼,她道:“去准备一碗安神散,我睡一会儿,待到酉时再喊我。”“小姐,今日您还没有用饭呢,午饭就没用,还是吃些粥食再睡吧。”谢知筠便点头应允。待她吃完一碗瘦肉粥,又吃了药,这才让人都退出去,安静躺了下来。谢知筠缓缓闭上双眼。虽然不愿意回忆那场噩梦,可她从小都不是胆怯之人,既然遇到了事,就想办法去解决,只有一次次解决困境,才能大道坦途。谢知筠把自己沉浸在梦境里,梦里的灵堂里都是悲切的哭声,那声音几乎要在脑中轰鸣,让她很难集中精神。谢知筠深吸口气,努力忽视耳边的哭声,此刻她才注意到灵堂里很冷,一切陈设皆很简薄,女眷们皆身着素服,外披素白麻衣,一个个皆是神色凄惶。那种神情,不单只因卫戟的死,也因卫家的颓唐落败。乱世之下,一个落败的家族女眷将永无宁日。人如草芥,乱世飘零,能活着都是奢望。可若公公还在,一家人不会如此痛苦,那么也就意味着,在那时公公已经不在。谢知筠猛地睁开眼睛,此刻的她回忆起梦中的身边妯娌们。两个弟妇瞧不出有什么区别,但卫宁安却与早晨时见的那一面迥然不同。梦里的卫宁安已经是少女模样,瞧着大约十五六的年纪,不是如今的十三岁。谢知筠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如此一来,若这梦当真是真的,那么一切的悲剧只会发生在两年之后,她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谢知筠闭了闭眼睛,一瞬思绪万千。虽然她同卫戟相看两厌,两不安好,但她也得承认,公公是少有的英雄奇才,若他能长久屹立,将来前景不可限量。而卫戟也是少有的天纵奇才。他十五便跟随公公上战场,七年以来从未有过败绩,如今肃国公治下八州有四州都是他率先锋营打下,在卫家军中声望极高。即便只看昨日邺州城中的繁荣景象,看百姓们脸上的笑容,谢知筠也不能眼见卫家落败。定好了目标,谢知筠重新躺下,这一次终于安然入睡。再醒来时已经天色微幽。谢知筠掀开帐幔,就看到外面幽静的雅景。一缕香烟从博山炉上袅袅而起,蜿蜒娉婷,不徐不疾。格纹窗外是璀璨如金的落日余晖,八棱海棠树在余晖中随风摇曳,因着冬日寒冷,树枝皆有些干枯,却依旧顽强生长。谢知筠认真看了一会儿,目光收回到那袅袅的博山炉上。若说昨日有何异常,那便是她去了一趟归隐寺。谢知筠打定主意,想着明日再去一趟归隐寺,外面就传来牧云的细嗓子。“小姐可醒了?”谢知筠让她进来,牧云便笑着伺候她起身更衣。因着晚上还有家宴,谢知筠便让她给自己挑了一身素紫色的圆领衫,外配了一件妆花里衬貂绒的褙子,下面再配一条厚实的褶裙,立即便暖和起来。谢知筠坐在妆镜前,让牧云给自己梳头,问她:“待方嫂好些了,她想做什么活计?”因着已经脱离了杨家,离开了让她痛苦的噩梦,故而牧云的气色好了不少,脸上也带着盈盈笑意。“回禀小姐,我娘的手艺不错,针线厨艺都使得,采买之事也能算清,只要能有一口饭吃,作甚都行。”谢知筠难得听她说这么多话,不由笑了:“明日你若是好些,就带你去归隐寺拜一拜,求一求菩萨。”主仆两个说着话,贾嬷嬷在外面略去了寒意,便掀开珠帘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