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消亡的,我会重新找到你。
是谁在说话?卫云疏想着,一道轰鸣声陡然间炸开,她眼前那模糊的景象骤然间被幽暗吞没,整个人的思绪进入了冥冥中。
元初伸出手接住了倒下的卫云疏。
她垂着眼睫,抱着卫云疏向着赤海中心走去。水流自发地向着两侧奔流,形成了一条直达底下的大道。赤藻感知到了修道人的气机,拼了命地向前奔涌,可没多久就被大漩涡吞没。在两道身影消失后,海面重新弥合,四方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水中。
赤水之精在缓慢地生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团水精华中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芒,仿佛生出了自我的意识,向着反方向逃窜。只是尚未离开一丈,它便被一只素白的手掬住,渐渐地化成一滴沉甸甸的水珠。赤水之精对修持水法的修道士而言是大补之物,可不意味着对其他人就没有用了。以元初的功行,早就不需要这些天材地宝,她一开始就没准备将它用在自
己的身上。
垂眸望了眼躺在了石上的卫云疏,元初伸手一点,便将这一团赤水之精送入了她的体内。卫云疏的躯壳和神魂之间曾产生过裂痕,后来纵然重新炼身,可那也是下头的洞天手段,根本算不得圆满。水之精亦为道之精,若是炼化了能补全肉身上的缺陷。
卫云疏的思绪昏昏沉沉的,有时候看到的是过去之影中的洛泠风,有时候则是跨越了数千载的时间,看到了桑不为的身影,甚至还有面貌总是模糊的“缺”。她两百多年的生涯在幻梦中无限的拉长,那走进了她身躯的形影在意识中显化了出来,意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生长卷。
“帝尊。”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传出。
元初抬眸,很平静地望了那走出的真如剑灵一眼。这是一柄熔铸了无相帝印的宝器,本是天底下最利之器,然而在斩落归墟后崩毁,变得残缺不全。元初没有理会真如,她也没有取回帝印,而是继续助卫云疏炼化赤水之精,以补全道体上遗留的缺陷。
真如咬了咬唇,没有再说话。残破的记忆在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后终于回归了一二。在她识忆诞生之初,就听得那几位祖师提起过“盗剑印”之事,而桑不为总是笑而不语,从来不去辩解。在她的沉默中,虚实逐渐混淆了。“拿到帝印铸剑后,她很少谈起无相天域的事情了。云淮、姒珺她们认为是愧疚。”
“是吗?”元初终于看了眼自说自话的真如,她轻笑了一声,说,“你们的道行不够,看不到我跟她之间的纠葛。帝印不是她偷的,而是她凭借自身的本事拿走的。”
数千年岁月何其漫长。
随着元石归位,太一变得圆满,随着道体重新归于无痕,原本叠入躯壳的旧日幻影也能重新踏出,那深深印刻在神魂深处的记忆终于被撬动,在梦境之中上演。
走在了无相道宫里的人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是不解、酸楚、不甘甚至还有一点恼恨,只是伴随着沉重步伐前进的时候,最后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别说是无相天域,应该是整个上清神域,都没有什么能够逃过太岁的视线,偷盗是不可能的事情,桑不为也没有想过那样去做。
昔日同道的鲜血在眼前模糊,渐渐蜿蜒成一条血河,她原以为能一路同行的帝尊,最后才流露出“忘情”的本相,原来在她的眼中,众生无有不同,而道法也无有不同。那为什么,她桑不为会是最特殊的一个?就是这点“特殊”,让她以为自己可以摇动帝尊的情志。
“你来干什么?”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白发蓝瞳的少女从廊上闯出,眼神中满是不悦。
“小黑呢?”桑不为挑眉一笑,甚至还有闲心问。
白太岁只是很不高兴地瞪了桑不为一眼,又说:“你先前非要离开无相道宫,现在回来作甚?明明有一条通坦的道路在眼前了,非要放弃了去走那荆棘路。你们真是让人看不懂。”不只是桑不为,还有云淮、姒珺、洛无情,哪个不是名震神域的上真?一朝弃道,众叛亲离,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我们在求‘
真我’,我们在求未来。”桑不为解释说,“先不说归墟能不能长久,当所有修士都走一样的路,都是斩却诸我而合道,天序就会逐渐地定死。我要自下而上推动道之变,我要的是一个无止境的求索之路,而不是一套枷锁。”
“哦。”白太岁没将桑不为的解释放在心上,她又说,“所以你来干什么?”
桑不为说:“借帝印一用。”
白太岁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注视着桑不为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可话音落下,抬眸对上了桑不为平静的神情,她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因为主人很有可能会惯着桑不为的“天真”。她是恨不得将桑不为从道宫中扫出去,可主人那边明显没有不见她的意思。面色红红白白,白太岁一扭头就走了。
桑不为在道宫中见到了太岁。
此刻距离她离开无相天域前往甘渊已经数百年了,可一切熟悉的摆设让她产生一种宛如昨日的恍惚感。
“我知道你的来意。”太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