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安静,jeep拐进小区大门,拱上坡,右侧的马路牙子上蹦跳着一只粉蓝团子。连帽的粉蓝渐变羽绒服,裤管子堆起层层褶皱,淡黄雪地靴的靴口溢出一圈绒毛,撑得有些大了,一掠眼,是她家的小胖子没错。小胖子非要踩在马路牙子上,靴底厚实宽大,走两步就掉下来,又踩上去。乔司摇下车窗,冷风吹得她一抖。“鹿宁靖!”小胖子刷得回头,帽子来不及反应,遮住脸,兜在衣服里的手一直往下抻,连帽扎实套在脑袋上,歪歪扭扭跑过来,脖子上的挂脖手套晃荡不停。近了,看见乔司的一瞬间,宁靖脚步迟疑了,绒布的靴面一突一突,一股陌生又亲切的感觉袭来,想靠近却又不好意思,脚趾头都快抠破了鞋底。乔司的心揪了一下,一个月,于孩子来说,也许有几年那么长。疏远了怪不得孩子,只能怨自己。她柔声招呼道,“来,宁靖,姆妈回来了。”鹿宁靖移开视线,垂下脑袋,在乔司渐渐落寞的目光中,跑去了驾驶位。“妈妈!”她小手冻得通红,扒在车窗上,脑袋后仰,稚嫩的小鼻子一耸一耸,小嘴巴润着口水,晶莹剔透。“饼饼,饼饼。”鹿城抽了张纸,拭去她的口水,给她戴上手套。“在奶奶家没吃饭吗?”鹿宁靖不点头也不摇头,一个劲重复。“妈妈,要饼饼。”鹿城了然,无奈哄道,“等妈妈停好车。”“好~~”奶音拖得老长,嘎吱嘎吱挪到路边等,偷偷又把手套摘了,像个小老头般揣兜里。鹿城就近停了车,下车之际,见身边人不动弹。“拿上包,去前面给你女儿买饼。”乔司找到了一点家庭存在感,长臂往后座一捞,跨上鹿城的包,下车。“你怎么知道附近有卖饼的?”“她特意在小区门口拦我们,还看不出来吗?”鹿城脚上是及膝长靴,衬得小腿线条流畅有力,与粗短的鹿宁靖站在一起,过于细长了。“你没穿绒裤吗?不冷?”乔司大手搓了搓,携住她的手,入手还有残温,自己的手更凉,悻悻松开。鹿城手腕一翻,与她十指相扣,指缝摩擦指缝,清凉温暖冰冷。“身体不好就在家好好养着,宁靖明年就要去幼儿园了,以后和她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乔司慌忙抬眼看她,眉眼舒展,神情淡然,似乎随口一提,又似乎什么都知道。“我…我尽量。”“乔司,我失去父母很久了。”鹿城捂着乔司的手,揉弄许久,也只是从冰化成了凉,红唇覆上她的指节,温热的呼吸打在手背上,少见的亲昵。“好不容易,我才重新组建了家庭,不论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宁靖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是宁靖的亲生母亲,我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我的家庭,包括你。”乔司微怔,手背上柔软的触感炙热非常,仿佛烫进心口。“你会和我一起守护这个家的,是吗?”“当然!”乔司脱口而出,随后胸腔内迸发咚咚的警鸣。破坏这个家的不正是她自己吗?鹿宁靖仰头看着奇怪的大人,踮脚一把抓住乔司的尾指,“姆妈,你的手凉凉的。”她说冷,却没有松手,反而握实了。乔司被捏得有点疼,她竟不知道,仅仅过了一月,孩子的手劲大了这么多。“过一会就不凉了。”鹿宁靖摘下自己的挂脖手套,高高举起,“呐。”还没她腰高的女儿,极力垫脚伸手,衣袖下缩,手腕露出一大截,摇摇晃晃去够自己。乔司眼眶发红,掩饰地俯身去抱她,大手抚了抚小卷毛。“走吧,去买饼。”于家湾是老旧小区,居民大多是退休老教师,偶尔有些早年的拆迁户,开了一楼的店面,做点小生意,赚钱不多,但悠闲自在。康康肉饼店就是如此。黑渍斑斑的大铁炉子摆在店门口,近了,发现不是油渍,而是经年熏烤的痕迹,已经洗不干净了。异常佝偻的老麽钉在炉子后面,勉强高出它一些,脸上长满老年斑,像这口大铁炉子。她埋头在铁板上翻铲,穿着褪色的碎花围裙,中间的袋子鼓出一块。一个高胖的男人两步跨上台阶,进里屋的餐桌上抽了两张纸,递给她。“阿麽,两个饼。”阿麽接过纸,塞进围裙兜里,又哆嗦着铲饼,没抬头。“自己拿零钱啊。”高胖男人扫了一下铁杆上贴着的二维码,“知道嘞,给我切两刀就行。”乔司看得发愣,与记忆中的阿姨不同,她明明已经站在大铁炉的对面,对方没认出她来。“阿婆,要三个饼!”鹿宁靖被乔司抱着,身子都快扭到炉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