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发出萤火虫般的光亮,真实的光亮就会十分强了。乔司倒是不惊慌,那个方向必然是来自华国。“派一队人去看看,别是迷了路的,这山头岔路多,不好开。”“是!”萨维小小年纪,眉目间已有了几分乔司的凛冽。乔司挪动脚步背过身,看着山下密集低矮的木质建筑,长期的风吹雨淋,木头腐朽变黑,黑黢黢如同数万迁徙的蚂蚁。看久了,就会有眩晕之感。比那蚂蚁更小的便是各色的小点了,乔司知道那是什么。难民不断涌向边境,已经没有足够的房屋供他们居住,大多都是用几块布堆叠在一起,中间立一根杆子,勉强拢起一个遮风避雨的帐篷。哪怕这帐篷既不遮风,也不避雨。仿佛只有这样,才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联合国也做了一些事情,在玫家外围盖了一处方形收容所,四四方方全透明,没有半点隐私。不过在这个时候,隐私是最不重要的了。可这只能容纳五十人的收容所,也挤了四百个病号。看得有些久了,乔司眼眶发酸,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底下的人都压在她的身上。哪怕是数万蚂蚁,也能啃噬完一头大象。这么多人,他们囤积的粮食完全不够,加上各国捐赠的物资,勉强吃个半饱。人吃不饱,极容易崩溃,这几日晚上都会发生难民暴动,她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觉。华国卧底共四十二人,加上渐渐回到边境的华瓦混血,靠得住的不过一千,经过几年的培养和洗脑,算上所有农民也不到两千。要控制和养活十万的难民,别说重启边境经济,能够维持现状已经非常难得了。原先种植的百亩农田,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他们也腾不出手来管。乔司拍了拍涨疼的脑袋,闭上眼睛,五指插进发间按压搓揉,给自己短暂的休息时间。“唉——”现在没人,她才敢把情绪表露于外,难民问题还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当年留下的卧底。边境形势恶劣,回国愈发无望。如果她表现出一丝没有希望回国,他们肯定会崩溃。他们一旦失控,带动了数万难民,华国边境危矣!乔司放下手,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手心中的白头发,她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了。阴沉雾气拢着整个世界,一片暗色,这几丝雪白却亮得刺眼。老太太都没这么白的头发吧,还挺时尚,她笑出了声,苦中取乐。该下去了。乔司佝偻着背,病恹恹地转身,余光瞥见了另一边,登时钉在了原地,身体如提线木偶,光举起手这么一个动作,也僵硬得一顿一顿。远处连绵的山脉满是红点,聚在一起融成一条条火龙,蜿蜒盘旋而下,宛如滚滚岩浆从山顶一路迅猛吞噬下来。所有的青、所有的绿、所有的黑都没了颜色,炙热艳丽的流质红光覆盖了整座山脉。乔司脚步踉跄,跌跌撞撞靠在北侧的栏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流动的灯火。这海市蜃楼般的景象令她恐慌无比。可哪怕是假的,是幻想,是梦境,她也不想错过。零星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慢慢打成了节奏,沉闷的鸣笛声聚拢像是一环一环的冲击波,自下而上,朝云层喷射而去。山脉缭绕的雾气也被冲得海浪状翻涌,一浪卷过一浪,沸腾了,渐渐映照出火烧云。是令人震撼的奇观!乔司侧过身,明暗的光线在她脸上投出阴影,清逸的脸庞满是不可置信。她的左手边是密密麻麻黑云压境的难民,右手边是染红了天际的旗帜。是梦吧!这可能吗?“华国四十八支志愿救援队已经全部越过瓦低边境线,萨维他们在给志愿队伍领路!”徐承承气喘吁吁,几乎是爬着到乔司面前。他眼睛亮着,有泪在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国家不会忘记我们的!”乔司颤抖着嘴唇,喉咙胀得说不出话,胸腔的酸涩和委屈盈得满满的,几欲落泪。她连忙跑了下去,手脚并用,怕慢了一步他们就会离开。警卫员骑着摩托,车灯直直地射过来,他一只手甩着衣服,嘴里疯狂地喊,“啊!”声音嘶哑破碎,以往吼一声就能听到,如今喊破了嗓子也穿不透数百个发动机轰鸣声。他们身后是绵延的红色钢铁巨龙。道路狭窄,只够一辆货车行驶,车身上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随风鼓动,浩浩荡荡列队前进,将压抑的世界拉得辽阔。乔司眺望,是看不到尽头的五星红旗!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面旗帜,真真实实的在眼前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