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折腾,待沈兰宜回院子,天已经擦黑,到晚饭的时候了。
谭家各房平日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饭,初一十五、过年过节,才会聚在一起。
今夜也不例外。
在凝晖堂站了半日,沈兰宜早饿了,正打算叫珊瑚把菜摆上,忽然想起来谭清让还没回府。
从前在韶州,她从来都是会等他的。若等到饭菜热过两遍,他还没有回来,她就会差人把吃食送去官衙,自己才再用饭。
可现在想想,热了又热的饭菜实在没滋味。就算等来谭清让,奉行食不言准则的他也不会在饭桌上和她多说两句话。
好没意思,也不知道从前是在执着什么。
沈兰宜心念一转,吩咐珊瑚:“去帮我把药煎上。”
“放心吧夫人,珍珠回来就惦记着这事儿呢,”珊瑚道:“这两个月在路上,您调理的药都断了没吃,现在总算是可以接上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沈兰宜便道:“好,那我们先开饭吧。”
珊瑚应是,旋即愣了一愣,问道:“那您不等谭大人了?”
沈兰宜狡黠地笑笑:“把他的份拨出来,再把汤坐炉子上就是了。我这个药要饭后服,误了点不好,你说是不是,珊瑚?”
眼下,沈兰宜根本不想为谭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却不妨碍她如今她用这些来作筏子。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再巴巴地上赶着伺候谭清让。
可沈兰宜心里很清楚,在这两日她和谭家人锋利的矛盾之间,谭清让之所以会对她稍有偏向,全仰赖于她之前的形象太好,以至于他不觉得她的举动之下有什么私心。
所以,面子上的事情该做还是得做,她还需要维持这样的形象。
就像那晚的醒酒茶,就像是她动嘴皮子吩咐下去的、多添的一碗山药排骨汤。
珊瑚人机灵,她眨巴眨巴眼,没问就懂了是什么意思。
她说:“夫人可真贴心,奴婢这就去做。”
主仆三人就这么用了一顿关起门来的晚饭。搁下碗后,沈兰宜抬头望向窗棂上的月亮,一时有些恍惚。
残云蔽月,昏暗的光景并不好看。她只是有些感慨,原来不用等候谭清让回来的夜晚,竟可以如此之长。
长到她可以做很多自己的事。
饭菜撤下之后,沈兰宜挑亮了灯火,拿出了从铺子里收回来的账本,开始对这些年的帐。
她管了多年的中馈,操持产业不少,只是自己没落得好罢了,算账什么的却是小菜一碟。
如今看自己的东西,沈兰宜兴致只高不低。
谭家确实不至于在铺子的出利上贪图儿媳妇的,只是两家铺子都没有好好经营,这三年间,账上都有亏空。
沈兰宜算累了,便重新铺陈白纸,依据今日实地所见,把两家铺子和附近街巷的店铺种类都画了下来。
“绸缎生意肯定是不能做的……要不就卖寿材吧?不行不行,这个要门路的。”
“卖吃食的不多,地方也不小,不如就改卖汤饼……”
“茶馆……茶馆好办,不必雇那么些人,直接支摊出去,卖大碗茶水,赚多少算多少。”
沈兰宜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她想入了神,全然没注意身侧来了人。
直到灯油漫溢,就要被淹没的火光晃了一晃,她猛然回过神来,正要拿笔杆子去挑烛火,一回身,才察觉谭清让就站在一旁。
他神情淡淡的,目光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桌面上那乌漆墨黑的一大团。
“三郎……”沈兰宜唤他:“你何时回来的。”
“就刚刚。”谭清让走上前两步,把一个木质的托盘放下。
托盘上是一个巴掌大的瓷碗,里头盛有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药汁。
这便是沈兰宜一贯服的药。
她伸出手,在就要碰到药碗时,削葱似的指尖却忽然顿住了。